六祖大師法寶壇經注釋本(2024)

六祖大師法寶壇經

注釋本(初版修訂中…)

後東方第六代惠能祖師傳法

法海禪師記錄謄寫傳世

民國一一三年嘉義德化壇注釋

瀏覽說明(請先讀我)

<點此展開或收合>

現代社會手機很普遍也很方便,幾乎人手一機,只要有聯網就可以瀏覽學習各種事理、知識。本版「六祖大師法寶壇經注釋本」適合手機瀏覽,手機設定顯示字體大小為比預設大小(中號)還大一號的大號字體。

書中使用內嵌字型,把用到的字都內嵌到網頁裡面,檔案大一些,載入網頁或點「展開/收合」或點主題進入的時間長一些,請稍等一會兒,如果閱讀器或網頁瀏覽器不支援內嵌字型的話,顯示文字字型可能不是古明體或手寫體,本書使用古明體主要用於原文,手寫體用於注釋。

本書主體全部內容在「以下開始 原文+注釋」之後,可依順序從頭到尾瀏覽,亦可在《目錄》裡面,展開再點各品直接跳轉進入瀏覽該品主題,上滑下滑以瀏覽內容,點返回鍵回到主頁。各段內容黑字為原文,藍色〔〕中括符括起來是前面字或詞的注音/拼音、解釋或只有其中一兩項,棕色{}大括符括起來是句釋,少部分有綠色()小括符括起來的是附帶說明,有些字詞或句釋,簡單容易理解的,就不做注釋,看原文就明了。

《緣起》

<點此展開或收合>

民國一一〇年底後學於嘉義德化壇與前賢們完成活佛師尊講述的濟世寶筏共同學習班程,接下來主事的前賢給後學兩部經典:六祖壇經或孟子擇一學習,後學選擇六祖壇經來學習。雖然幾年前曾經聽過其它前賢講述六祖壇經的MP3,以及參加疫情期間的線上十堂課六祖壇經課程,都深深覺得壇經內容著重在心性修養,明真心見自本性。壇經一再教人要清淨自心不著境不攀緣,頓見真如本性,最終能夠成道成佛。修行最重要的目標就是能夠超生了死,因為生死事大,每一位修行者無不希望一世修一世成,成佛只是立定的目標,儘管精進修行就是了,不要存有目的,因為有目的就容易偏向我執與私心,容易執著於名相上。壇經講的內容是最上乘唯一佛乘的頓修法,六祖大師也說明,法只有一種,沒有頓漸之分,只是人的領悟快慢差別而已,人雖有地域種族不同,但每個人都有平等的佛性沒有差別,或因業力障礙,才有小根大智之別,只要自心清淨,不執不住,不分別兩邊,真心參悟,久而久之,也能破除迷障,有所領悟。

法寶壇經的本文取材自網路下載,應是近代的綜合流通版本。惠能祖師說諸佛妙理非關文字,近代版本字數稍多,認為至少涵蓋古原本,要解悟的是六祖大師的心法精要,因此以邊研讀邊注釋的方式,綜合研讀了一遍,後視時間許可再來研讀修訂。

六祖大師並不識字,壇經是由其弟子法海記錄謄寫的,所以遣辭用字並不艱深,只是性理心法的東西,不是很容易領悟,需要時間去了解。後學只針對自認需要字詞解釋或句釋的,在字詞或句後作注釋,以設定在中下程度的人為主,對於上智的人可能是多餘的,尚祈見諒,後學也把未注釋的原文放在本書的後半部,也許上智的人只看後半部即可,又或許有些人研讀前半部一兩遍後,已能領悟六祖的心法,以後就看後半部就好了。

此版只是初版,也許尚未臻盡善盡美,字意或許未能完全透析六祖大師完善之意,祈望各位前賢大德多予指正,後學才疏學淺定銘記在心感激不盡。感謝天恩師德,老前人前人大德,點傳師慈悲,壇主講師前賢的成全!

P.S. 如有要指導後學之處,即請寄E-mail如後信箱地址danwukim@gmail.com,在此先行致謝!

後學陳宇欽謹記

《目錄》

<點此展開或收合>

請點選下列各品次(原文+注釋)直接跳至該品,瀏覽各品內容時,點返回鍵以回到目錄:

    經題說明

    法海序文

    行由品第一

    般若品第二

    疑問品第三

    定慧品第四

    坐禪品第五

    懺悔品第六

    機緣品第七

    頓漸品第八

    護法品第九

    付囑品第十

    以下為無注釋原文目錄:

    法海序文

    行由品第一

    般若品第二

    疑問品第三

    定慧品第四

    坐禪品第五

    懺悔品第六

    機緣品第七

    頓漸品第八

    護法品第九

    付囑品第十

    附錄:壇經彙整大事記

《後記》

<點此展開或收合>

當被告知要來研讀學習壇經之後,從2021年12月開始研讀,雖然之前聽過前賢講過壇經內容,畢竟沒有深入用心學習領悟有限,這次因為要來主導研讀學習,後學的心境就不一樣了,每一字詞每一句都要仔細推敲琢磨,深怕給人誤導,所以從頭到尾修訂了八遍。每一遍多多少少都有訂正,個人算是比較龜毛的人,事事都希望做到完美圓滿。2022年1至4月有比較密集的學習、領悟與訂正,這一段時間後學覺得個人獲益良多,活了超過一甲子的歲月,也沒有一次這麼用功讀書過,心想歲不我與,距離一口氣不來的時間也不會太久了,體力上也差很多,老來用功讀書,總覺得有些累,但是每每念起六祖大師的話,字字珠璣,給後學個人心性修行很大的啟發,深深覺得六祖大師法寶壇經,文字言簡意賅,講的都是成佛之道,是一部給修行人修學性理心法有很大幫助的寶典。壇經的注釋只是後學粗淺的領悟,給讀者參考而已,必然的還是各人要自己領悟,自見本性。誠如六祖大師所言:迷時師度,悟了自度,只合『自性自度』。壇經的內容,是要幫助修行人自見本性,自己參悟真理,也就是說要不要明心見性,要不要成道成佛,都由自己。

在完成多次修訂後,心血來潮,從壇經內容敘述有關六祖大師的大事記與行跡地點,依年代先後彙整做為附錄,並從網路下載地圖予以標示行跡地點位置,並附兩張六祖大師的真身舍利圖片。因本壇經注釋本為非營利性質,如有侵權問題,也請圖片權利擁有者或創作者見諒並共襄盛舉,或於網頁版留言告知,以便特別註明圖片權利者大德的襄助與感謝之意。

後學陳宇欽謹記

2022年4月29日

壬寅年3月29日

以下開始 原文+注釋

【經題與版本說明】

「六祖大師法寶壇經」是六祖惠能在中國以華語說法與弟子對話記載的語錄,也是唯一不是經過翻譯佛所講的話稱為「經」的佛法語錄。「六祖」是道統源流六十四代祖師中後東方十八代的第六代祖師,從達摩祖師老水還潮成為後東方十八代初祖,達摩傳給慧可二祖,慧可傳給僧燦三祖,僧燦傳給道信四祖,道信傳給弘忍五祖,弘忍傳給惠能六祖,故稱六祖。六祖惠能是道統源流的一代祖師,故稱「大師」,能夠化導眾生,破解邪魔外道,堪稱天人之師,是「佛」的十個稱號之一。祂說的法句句經典非常寶貴,所以稱「法寶」「壇」原是劉宋時代,求那跋陀羅三藏法師所建立,並且立碑刻有預言,言後代有肉身菩薩於此受戒。梁武帝時代,智藥三藏在此壇旁邊種植了一棵菩提樹,也預言一百七十年後,有肉身菩薩於此樹下開演上乘佛法,廣度無量眾生,是真正傳佛心印的法主。一百七十年之後,惠能大師果然在這個壇落髮出家受戒,後來也在此開壇說法,廣度有緣眾生。「經」是通題,所有經典最後一個字都是「經」,意思是通一切經典,所講的真理都是相通的,「經」也是路徑的意思,見性成佛的一條路徑。「六祖大師法寶壇經」簡稱「法寶壇經」或單稱「壇經」,流傳至今一千三百多年,經過後人增修或篡改,版本很多,本書應是元代以後比較廣泛流通的版本,較接近宗寶本,六祖說「道由心悟」,這些文字語錄只是讓我們覺悟六祖所講甚深的妙法,因此哪一版本並不是那麼重要了。

【法海序文】

大師名惠能,父盧氏諱ㄏㄨㄟˋ, huì;表示避稱尊長名字的用語〕行瑫ㄊㄠ, tāo〕,母李氏,誕師於唐貞觀〔唐太宗年號〕十二年戊戌ㄨˋㄒㄩ, wù xū〕歲二月八日子時。時{那個時候},毫光騰空{如毫毛般細微而四射的光芒升到天空},異香滿室{濃烈奇特的香氣充滿整個房間}。黎明{天快亮的時候},有二異僧〔異於一般的僧人〕造謁ㄧㄝˋ, yè;來訪〕,謂師之父曰:「夜來生兒,專為安名{特別來為嬰兒取名字},可能也!」父曰:「何名惠能{何以取名惠能}?」僧曰:「惠者,以法惠施〔利益施予〕眾生;能者,能作佛事〔佛做的事情〕。」言畢而出,不知所之{不知去向}。師不飲乳,夜遇神人灌以甘露〔味甘如蜜的飲品〕

既長{已經長大以後},年二十有四{二十四歲時},聞經悟道{聽人家誦唸金剛經就悟道了},往黃梅(位於湖北,以一江之隔與江西九江相望,五祖道場所在)求印可〔對修行成就的認可〕。五祖器之{五祖重視他},付衣法{授予衣缽及心法},令嗣ㄙˋ, sì〕祖位{命令繼承道統祖師的位子};時龍朔(唐高宗年號)元年辛酉ㄧㄡˇ, yǒu〕歲也,南歸隱遯ㄉㄨㄣˋ, dùn;同「遁」。隱遁,隱匿身軀〕一十六年(干支歲次算法,實則為一十五年)。至儀鳳(唐高宗年號)元年丙子正月八日,會印宗法師{出來與印宗法師相會(當時印宗法師在廣州法性寺講涅槃經),詰ㄐㄧㄝˊ, jié;詢問〕論玄奧ㄒㄩㄢˊㄠˋ, xuán ào;深奧〕{談玄論道},印宗悟契ㄑㄧˋ, qì;投合〕師旨{印宗領悟投合六祖的玄奧性理心法}。是月十五日,普會四眾〔比丘、比丘尼、優婆塞、優婆夷〕{集合眾多出家和尚尼姑與在家男女居士},為師薙ㄊㄧˋ, tì;通「剃」〕髮;二月八日,集諸名德〔有名的大德法師〕授具足戒,西京(現今西安)智光律師為授戒師,蘇州慧靜律師為羯磨ㄐㄧㄝˊㄇㄛˊ, jié mó;作法事,類似司儀的角色〕,荊州通應律師為教授,中天〔中天竺,中印度〕ㄑㄧˊ, qí〕多羅師為說戒,西國〔西印度〕蜜多三藏為證戒。其戒壇乃宋朝〔隋朝之前宋齊梁陳的宋朝〕求那跋ㄅㄚˊ, bá〕陀羅三藏創建,立碑曰:「後當有肉身菩薩於此受戒。」又梁天監〔南梁武帝的年號〕元年,智藥三藏自西竺ㄓㄨˊ, zhú〕〔西印度〕 航海而來,將彼土菩提樹一株,植此壇畔ㄆㄢˋ, pàn;邊側〕,亦預誌〔記載〕曰:「後一百七十年,有肉身菩薩於此樹下開演上乘,度無量眾,真傳佛心印之法主〔佛的尊稱,或佛教宗派領袖〕也。」師至是〔到這個時候〕祝髮受戒〔削髮受戒為僧〕,及與四眾開示單傳之法旨,一如昔讖ㄔㄣˋ, chèn;預言〕{就如同以前的預言一樣(所以當時六祖惠能是在廣州法性寺剃髮受戒,開演上乘佛法廣度有緣眾生)

次年春,師辭眾歸寶林(當時的寶林寺就是今時廣東韶關市曲江區的南華禪寺),印宗與緇白ㄗ ㄅㄞˊ, zī bái;僧人與俗人〕送者千餘人,直至曹溪。時{那個時候},荊州通應律師與學者數百人,依〔跟隨〕師而往。師至曹溪寶林,觀堂宇湫隘ㄐㄧㄠˇㄞˋ, jiǎo ài;居處低溼狹小〕,不足容眾,欲廣〔擴建〕之;遂謁ㄧㄝˋ, yè;請求〕里人〔鄉里人士〕陳亞仙曰:「老僧欲就檀越ㄊㄢˊㄩㄝˋ, tán yuè;施主〕求坐具地{老僧想請求施主施捨蒲團坐墊可容納土地},得不ㄈㄡˇ, fǒu;同「否」〕{可不可以}?」仙曰:「和尚坐具幾許濶?」祖出座具示之,亞仙唯然〔許諾〕。祖以坐具一展,盡罩曹溪四境;四天王〔東方持國天王、西方廣目天王、南方增長天王、北方多聞天王〕現身,坐鎮四方;今寺境有天王嶺,因茲, zī;此〕而名。仙曰:「知和尚法力廣大,但吾高祖墳墓並坐此地,他日造塔,幸望〔希望〕存留;餘願盡捨,永為寶坊ㄈㄤ, fāng;僧侶的寺院〕。然此地乃生龍白象來脈,只可平天{只有屋頂可以等齊},不可平地{地面不可刨填等齊,必須依地勢高低來建設}。」寺後〔後來〕營建,一〔全部〕依其言。師遊〔寓意勘查〕境內,山水勝處{風景優美的地方},輒ㄓㄜˊ, zhé;就〕ㄑㄧˋ, qì;休息〕{就建設到這裡為止,以免影響到優美的風景}, 遂〔於是〕成蘭若ㄌㄢˊㄖㄜˇ, lán rě;寺廟精舍〕一十三所。今日花果院,隸籍寺門{也是隸屬寺廟產籍}。其寶林道場,亦先是西國〔西印度〕智藥三藏,自南海經曹溪口,掬ㄐㄩˊ, jú;用兩手捧取〕水而飲,香美,異之{不同於一般},謂其徒曰:「此水與西天〔西天竺,西印度〕之水無別,溪源上必有勝地堪ㄎㄢ, kān;可以〕為蘭若。」隨流至源上,四顧〔環視四面〕山水回環〔環繞〕,峰巒ㄈㄥ ㄌㄨㄢˊ, fēng luán;泛指大小山峰〕奇秀〔優美秀麗〕,歎曰:「宛如ㄨㄢˇㄖㄨˊ, wǎn rú;彷彿〕西天〔西天竺,西印度〕寶林山也。」乃謂曹侯村居民曰:「可於此山建一梵剎ㄈㄢˋㄔㄚˋ, fàn chà;佛寺〕,一百七十年後當有無上法寶〔佛菩薩施法〕於此演化〔開演教化〕,得道者如林〔眾多〕,宜〔應當〕號『寶林』。」時韶ㄕㄠˊ,sháo〕(今廣東韶關市)〔州、郡的最高行政首長〕侯敬中以其言具表聞奏〔傳達呈奏〕,上可〔允許〕其請,賜額為「寶林」,遂持梵宮{於是支持寶林寺興建}。蓋〔大概〕始於梁天監(南梁武帝年號)三年也。

寺殿前有潭一所,龍常出沒其間,觸撓ㄋㄠˊ, náo〕林木{在林木間盤旋}。一日,現形甚巨,波浪洶湧ㄒㄩㄥ ㄩㄥˇ, xiōng yǒng;氣勢盛大〕,雲霧陰翳ㄧˋ, yì;遮蔽〕,徒眾皆懼。師叱ㄔˋ, chì;大聲斥責〕之曰:「你只能現大身,不能現小身。若為神龍,當能變化,以小現大,以大現小也。」其龍忽沒,頃復〔片刻又〕現小身,躍ㄩㄝˋ, yuè;跳〕出潭面,師展〔打開〕ㄅㄛ, bō;出家人盛飯食的器具〕試之曰:「你且不敢入老僧缽盂ㄩˊ, yú;盛食物或漿湯的容器〕裡!」龍乃游揚至前,師以缽舀ㄧㄠˇ, yǎo;汲ㄐㄧˊjí取〕之,龍不能動。師持缽歸堂上,與龍說法,龍遂〔於是〕ㄊㄨㄟˋ, tuì;脫去〕骨而去。其骨長可〔大約〕七寸,首尾角足皆具,留傳寺門。師後以土石堙ㄧㄣ, yīn;填補〕其潭,今殿前左側,有鐵塔處是也。

【行由品第一】

{那個時候},大師至寶林,韶州〔今廣東省北部韶關市轄區(韶關市為地級市,二級行政區,相當於以前的省轄市,地級市下仍設有區、縣)韋刺史〔州的行政首長,名璩ㄑㄩˊqú〕與官僚ㄌㄧㄠˊ, liáo;官吏〕,入山請師;出於城中大梵ㄈㄢˋ, fàn〕寺講堂,為眾開緣說法{為大眾開啟善緣,說法啟發大眾智慧}。師升座次{六祖大師登上法王座之後},刺史官僚三十餘人、儒宗學士三十餘人、僧尼道俗一千餘人,同時作禮,願聞法要{想要聽聽佛法重要義理}

大師告眾曰:「善知識〔正直有德,善知眾生根器,善識眾生慧命,引人入正道的人;在此可視為稱呼大家如俗話說:好朋友們〕,菩提自性{覺悟了的自己本來面目(或稱自性真人),本來清淨〔清純潔淨不染〕,但用此心{只要用真心本來清淨的心,不要用意識心、肉團心},直了成佛{心直不拐彎抹角,一直堅持下去就會覺悟成佛了}。善知識!且聽惠能行由得法事意{暫且聽惠能說明惠能的來龍去脈緣由,以及得到性理真傳的事情意義}。」

惠能嚴父(盧氏諱行瑫,唐高祖李淵的官吏,原為監察御史),本貫范陽(今河北保定北京郊區一帶),左降流于嶺南{因政治風波被降職流放到嶺南(五嶺以南今廣東廣西海南一帶),作新州(今廣東雲浮市新興縣一帶)百姓(貞觀六年,盧行瑫與當地李氏女子聯姻);此身不幸,父又早亡(六祖大師三歲喪父),老母孤遺〔孤苦遺孀ㄕㄨㄤ shuāng(寡婦),移來南海(今廣東佛山市轄區);艱辛貧乏{生活非常艱辛貧苦},於市賣柴。

時,有一客買柴,使令送至客店;客收去,惠能得錢,卻出〔退出〕門外,見一客誦經。惠能一聞經語,心即開悟{六祖惠能大師根基深厚,雖然沒有讀書不識字,但是一聽到客人誦金剛經,心就開悟了},遂問:『客誦何經?』客曰:『金剛經。』復問:『從何所來,持〔持誦〕此經典?』客云:『我從嶄ㄓㄢˇ, yǎo〕(經查並沒有嶄州這個州,有蘄ㄑㄧˊqí州,唐朝時的轄境約今湖北省長江以北、巴河以東地區,與黃梅隸屬吻合,認為是依古本謄寫時的錯別字,故應為「蘄州」)黃梅縣東禪寺來。其寺是五祖忍大師在彼〔那個地方〕主化〔主持教化〕,門人一千有餘;我到彼中禮拜,聽受此經{聽取接受持誦這個金剛經}。大師常勸僧俗,但持〔只要持誦〕金剛經,即自見性{就可以自見本性},直了成佛{直接領悟了就可以成佛}。』惠能聞說,宿ㄙㄨˋ, sù;前世〕〔以前〕有緣{前世與一個客人有緣},乃蒙〔受到〕一客取銀十兩與〔給予〕惠能{於是受到這個客人施捨,拿十兩銀子給惠能},令〔使〕〔補充〕老母衣糧〔生活所需〕,教便往〔讓惠能可以前往〕黃梅參禮五祖。惠能安置母畢,即便辭違〔告別離開〕,不經三十餘日,便至黃梅,禮拜五祖。

祖問曰:『汝何方人?欲求何物?』

惠能對曰:『弟子是嶺南新州百姓,遠來禮師,惟〔只〕求作佛,不求餘物。』

祖言:『汝是嶺南人,又是獦獠ㄍㄜˊㄌㄧㄠˊ, gé liáo;古代對南方少數民族的稱呼,如今稱呼原住民一般〕,若為堪〔怎麼可以〕作佛?』

惠能曰:『人雖有南北,佛性本無南北{佛性平等不分南北};獦獠身與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別?』

五祖更欲與語,且見徒眾總在左右,乃令隨眾作務〔寺內雜務工作〕

惠能曰:『惠能啟〔報告〕和尚,弟子自心常生智慧{弟子自心清淨常常可以生發智慧出來},不離自性{智慧發用也不會偏離自性},即是福田{心地常存善念,就是廣種福田}。未審〔不知〕和尚教作何務?』

祖云:『這獦獠根性大利〔鋒銳〕!汝更勿言,著〔到〕槽廠〔倉庫〕去!』

惠能退至後院,有一行者〔尚未剃髮,而過著出家生活的人〕,差ㄔㄞ, chāi;分派〕惠能破柴踏碓ㄉㄨㄟˋ, duì;舂ㄔㄨㄥchōng米的工具〕。經八月餘。

祖一日忽見惠能曰:『吾思汝之見〔見解〕可用〔行〕,恐有惡人害汝,遂不與汝言,汝知之否?』惠能曰:『弟子亦知師意,不敢行至堂前,令人不覺{讓人感覺不到惠能的到來}。』

祖一日喚諸門人總〔全部〕來:『吾向汝說,世人生死事大{世間人超生了死的事情最重要},汝等終日只求福田,不求出離生死苦海〔超生了死〕,自性若迷〔愚昧不覺〕,福何可救{福報哪裡可以救得了自性脫離生死輪迴}?汝等各去自看〔斟酌自己〕智慧,取自本心般若之性{從自心般若本性流露},各作一偈ㄐㄧˋ, jì;頌、贊歌〕,來呈吾看。若悟大意{如果領悟超生了死的大義理},付〔傳授囑咐〕汝衣法〔衣缽與心法〕為第六代祖。火急速去{大家趕快去辦}!不得遲滯ㄔˊㄓˋ, chí zhì;延遲、緩慢不前〕!思量即不中用{不要用頭腦去想去掂ㄉㄧㄢdiān量ㄌㄧㄤˊliáng,因為落入思量(分析比較)就有分別,不是真心佛性流露了,沒有用的}!見性之人,言下須見{說話當下即刻見性}。若如此者,掄ㄌㄨㄣ, lūn;揮動〕刀上陣{縱然是兩軍作戰揮舞著刀劍相向},亦得見之{當下不為所動,也能即刻見性}。』

眾得處分〔吩咐〕,退而遞相〔互相傳告〕謂曰:『我等眾人,不須澄ㄔㄥˊ, chéng〕心用意〔清淨心意〕作偈,將〔拿來〕呈和尚有何所益?神秀上座〔受戒二十年到三十年的僧人稱為上座〕,現為教授師,必是他得,我輩設〔設法〕作偈頌,枉用〔白費〕心力。』

諸人聞語,總皆息心{全部都死了這條心,停止用心作偈},咸ㄒㄧㄢˊ, xián;都〕言:『我等已後〔隨後、然後〕依止〔跟隨修行〕秀師,何煩〔勞煩〕作偈?』

神秀思惟:『諸人不呈偈者,為〔因為〕我與〔給〕他為〔當〕教授師,我須作偈將〔拿來〕呈和尚。若不呈偈,和尚如何知我心中見解深淺?我呈偈意〔意念〕,求法即善{若為了求得性理真傳那是好事},覓祖即惡{若為了得到第六代祖師的名位就是壞事},卻〔恰好〕同凡心奪其聖位奚別ㄒㄧ ㄅㄧㄝˊ, xī bié;有何差別〕?若不呈偈,終不得法。大難{太難啦}!大難!』

五祖堂前,有步廊三間,擬請供奉〔官名,技藝超群者當朝做事〕盧珍畫「楞伽經變相〔描繪經典記述情景之圖畫〕」及「五祖血圖〔初祖到五祖血脈相傳道統源流圖說〕」流傳供養。

神秀作偈成已〔完成〕,數度欲呈,行至堂前,心中恍惚ㄏㄨㄤˇㄏㄨ, huǎng hū;心中有物患得患失〕,遍身汗流,擬呈不得;前後經四日,一十三度呈偈不得。秀乃思惟:『不如向廊下書著ㄓㄨˋ, zhù;寫作〕{不如書寫在走廊下邊牆上},從〔由〕他和尚〔五祖他自己〕看見。忽若〔假使〕道好,即出禮拜,云是秀作;若道不堪ㄎㄢ, kān;勝任、承受〕,枉向〔枉費一直以來〕山中數年,受人禮拜,更〔再者〕修何道?』是〔這〕夜三更,不使人知,自執燈,書偈於南廊壁間,呈心所見{顯現心中的見解}

偈曰:『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身體好似菩提樹清淨而能夠使自己覺悟(佛陀能於菩提樹下證悟眾生皆具如來自性),心如鏡台光明能照見萬相,要經常擦拭心鏡(掃三心飛四相),不要沾染塵土(妄心、妄念、脾氣、毛病,使人著境攀緣),而失去光明照見的能用。這個見解是漸修法,從有相漸修而達無相,久而久之,攝用歸體、返妄歸真,也能證得無上菩提。}

秀書偈了ㄌㄧㄠˇ, liǎo;完成以後〕,便卻〔退〕〔回〕房,人總不知。秀復思惟:『五祖明日見偈歡喜,即我與法有緣;若言不堪,自〔自然〕是我迷,宿〔前世的〕業障重,不合〔該〕得法。聖意難測{五祖心意不得而知}』房中思想,坐臥不安,直至五更。

祖已知神秀入門未得〔已經進入佛門,還未能證悟〕,不見自性{當下沒有自見本性}。天明,祖喚盧供奉來,向〔對著〕南廊壁間繪畫圖相,忽見其偈,報言{告訴盧珍說}:『供奉卻不用畫,勞爾〔勞煩你〕遠來。經云{金剛經上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但留此偈,與〔給予〕人誦持。依此偈修,免墮惡道{不會墜落地獄、餓鬼、畜生三惡道},依此偈修,有大利益〔福報〕。』令門人:「炷〔點燃〕香禮敬,盡誦此偈,即得見性{久而久之就可自見本性}」,門人誦偈,皆歎:「善哉{太好太妙了}!」。

祖三更喚秀入堂,問曰:『偈是汝作否?』秀言:『實是秀作,不敢妄求祖位;望和尚慈悲,看弟子有少智慧否{看弟子有缺少智慧的地方沒有}?』

祖曰:『汝作此偈,未見本性,只到門外未入門內{只有登堂而已,還未能入室}。如此見解,覓〔尋求〕無上菩提,了ㄌㄧㄠˇ, liǎo;完全〕不可得;無上菩提,須得言下識自本心{必須於說話當下認識自己的本心},見自本性{見到自己的本性},不生不滅{領悟自性的不生不滅}。於一切時中{於二六時中},念念自見{每一念頭都是自見本性},萬法無滯{生發萬法都不會阻礙不流通},一真一切真{一見到真如本性了,就領悟一切都是真心佛性的發用},萬境自如如{萬境都與自性相契合,合而為一}。如如之心{表現出來如如不動的真心},即是真實{就是你的真常實性了}。若如是見{如果有這樣的見解},即是無上菩提之自性也{就是領悟無上的菩提自性了}。汝且去〔暫且再去〕一兩日思惟〔想想領悟看看〕,更〔再〕作一偈,將〔拿〕來吾看;汝偈若入得門,付〔傳授囑咐〕汝衣法。』神秀作禮而去。又經數日,作偈不成,心中恍惚ㄏㄨㄤˇㄏㄨ, huǎng hū;心中有物患得患失〕,神思不安,猶如夢中,行坐不樂{心中患得患失,精神與思緒不安寧,昏昏沉沉好像在夢裡,行住坐臥不得安樂}

復兩日,有一童子於碓坊ㄉㄨㄟˋㄈㄤ, duì fāng;舂米的場所〕過,唱誦其偈,惠能一聞便知此偈未見本性。雖未蒙教授{六祖自有「無師智」,雖然沒有老師教導就知道了},早識大意。遂問童子曰:『誦者何偈?』童子曰:『爾這獦獠ㄍㄜˊㄌㄧㄠˊ, gé liáo;古代對南方少數民族的稱呼〕不知。大師〔五祖〕言:世人生死事大,欲得傳付衣法,令門人作偈來看,若悟大意〔五祖心意〕,即付衣法為第六祖。神秀上座於南廊壁上書無相偈(說無相偈自是不符,菩提樹明鏡台皆有相),大師令人皆誦。依此偈修,免墮惡道;依此偈修,有大利益。』惠能曰:『我亦要誦此,結來生緣{能夠造往生的好因緣}。上人〔菩薩的稱呼,在此尊稱童子〕!我此踏碓八個餘月,未曾行到堂前,望上人引至偈前禮拜。』

童子引至偈前禮拜。惠能曰:『惠能不識字,請上人為讀。』

時有江州別駕〔刺史的佐官〕,姓張名日用,便高聲讀。惠能聞已,遂言:『亦有一偈,望別駕為書。』別駕言:『汝亦作偈,其事希〔少〕有!』

惠能向別駕言:『欲學無上菩提{想要學得最高無上的菩提正法},不得輕於初學{不可以輕視初學的人}。下下人有上上智{最下等身份的人也有最上等的智慧},上上人有沒意智{最上等身份的人也有才智沒意想到的地方}。若輕人,即有無量無邊罪。』別駕言:『汝但〔儘管〕誦偈,吾為汝書。汝若得法,先須度吾,勿忘此言。』

惠能偈曰:『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無上菩提本來就不是什麼樹,自性自可發明光耀,照見一切萬相,但不染著,明鏡也不是什麼臺,本來就不是什麼東西,何處去沾染塵埃需要勤拂拭呢?如同壇經一開始開宗明義所講:菩提自性,本來清淨,但用此心,直了成佛。這是頓修法,萬相本空,一開始就不著於相,識自本心,見自本性,性相如如,一真一切真。但是根智尚不達者,不易頓入。}

書此偈已,徒眾總〔全部〕驚,無不嗟訝ㄐㄧㄝ ㄧㄚˋ, jiē yà;讚嘆驚訝〕,各相謂言:『奇哉{好神奇喔}!不得以貌取人{不可以容貌來評斷一個人},何得多時{哪裡需要多少時日},使他肉身菩薩{他就能夠成就在世的肉身菩薩}。』祖見眾人驚怪,恐人損害{怕有人會傷害惠能},遂將鞋擦了偈曰:『亦未見性。』眾以為然〔對的〕(五祖已印可,恐人傷害惠能,才說亦未見性。從偈的字面上看是著空,神秀的偈是著有,不執空有兩邊,空中有自性在而成中道義,這樣最為正確,惠能純粹對著神秀的偈說的,菩提樹、明鏡台都是空的,自性才是真常不生不滅)

次日祖潛〔秘密地〕至碓坊ㄉㄨㄟˋㄈㄤ, duì fāng;舂米的場所〕,見能腰石舂ㄔㄨㄥ, chōng〕米,語曰:『求道之人,為法忘軀{為了求法不顧自己身體},當如是乎{就像這樣子嗎}?』

乃問曰:『米熟也未{舂米完成了沒有}?』惠能曰:『米熟久矣!猶欠篩ㄕㄞ, shāi〕{還正在等待篩選去掉稻殼而已}。』

祖以杖擊碓〔舂米的工具〕三下而去。惠能即會〔了解〕祖意,三鼓〔三更〕入室;祖以袈裟遮圍不令人見,為說金剛經,至『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自性清淨無染,應不住所有塵境而生發真心},惠能言下大悟「一切萬法,不離自性」{一切萬物萬相,亦即萬法,都是自性的發用}

遂啟祖言:『何期自性本自清淨{何曾領悟自性是什麼?原來祂本是清淨無垢染的};何期自性本不生滅{何曾領悟自性是什麼?原來祂本是不生不滅的};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曾領悟自性是什麼?原來祂本是圓滿具足一切的};何期自性本無動搖{何曾領悟自性是什麼?原來祂本是堅穩沒有變化的};何期自性能生萬法{何曾領悟自性是什麼?原來祂可以生發一切法的}』。

祖知悟本性,謂惠能曰:『不識本心{不認識本來的真心},學法無益〔幫助〕;若識自本心{如果認識自己的本心},見自本性{見到自己如如不動的本性},即名丈夫〔佛的別名〕、天人師〔佛的別名〕、佛。』

三更受法,人盡〔都〕不知,便傳頓教〔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頓悟法門〕及衣缽〔自達摩祖師傳下來的衣缽作為祖師傳承的信物〕。云:『汝為第六代祖,善自護念{自要好好護持念持心法與衣缽},廣度有情{廣大地度有情識眾生},流布將來{讓頓悟的性理心法流傳散布開來},無令〔不要讓祂〕斷絕!聽吾偈曰:「有情來下種,因地果還生,無情亦無種,無性亦無生。」{因地有情識眾生中種下佛法種子,自然有佛果回報生出,如果無情識的物質世界,自然也就無法種下佛法種子,因為它也是真心佛性生發出來的,無情識沒有自性也無法結出佛果}

祖復曰:『昔達摩大師,初來此土,人未之信{單傳秘密的至道心法,承受祖位的人,無以為信},故傳此衣以為信體〔信物〕,代代相承〔傳承〕;法則以心傳心{心法則是代代祖師口耳相傳,心心相印},皆令自悟自解{都讓自己領悟自性自己了解自心}。自古佛佛惟傳本體{自古以來佛與佛之間只有佛性本體的傳承},師師密付本心{師與師口耳之間秘密囑咐發自本心的性理心法}。衣為爭端,止汝勿傳{到你為止,不要再傳了}!若傳此衣,命如懸絲{生命就會像懸吊的細絲一樣,比喻生命垂危}。汝須速去,恐人害汝。』

惠能啟曰:『向甚ㄕㄣˊ, shén〕處去?』祖云:『逢懷則止,遇會則藏。{前行碰到有「懷」字地名之處(今廣東省肇慶市懷集縣)就停止不再前行,前行遇到有「會」字地名之處(今廣東省肇慶市四會市)就躲藏起來。(相傳藏在獵人隊裡15年隨宜說法,獵人令守網,每每偷放獵物,吃飯時配食野菜寄煮肉鍋〈所謂肉邊菜〉)

惠能三更領得衣缽,云:『能本是南中人〔嶺南那邊的人〕,素〔一向、從來〕不知此山路,如何出得江口?』

五祖言:『汝不須憂,吾自送汝。』祖相送直至九江驛ㄧˋ, yì;驛站渡船頭〕,祖令上船,五祖把艣ㄌㄨˇ, lǔ;船槳〕自搖。惠能言:『請和尚坐,弟子合〔應該〕搖艣。』祖云:『合是吾渡汝。』惠能云:『迷時師度,悟了自度;度名雖一,用處不同。惠能生在邊方〔邊疆地帶〕,語音不正〔不標準〕,蒙〔受到〕師傳法,今已得悟,只合〔就應該〕自性自度。』祖云:『如是{你說得對}!如是{就是這樣子}!以後佛法,由汝大行{由你大大盛行}。汝今好去{你現在好好去},努力向南,不宜速說{機緣尚未成熟,不恰當急著去宣說},佛法難起{否則佛法難以興盛起來,須等待時機成熟,才能出來傳揚}。』

惠能辭違祖已{惠能辭別五祖之後},發足〔啟程〕南行,兩月中間,至大庾ㄩˇ, yǔ〕〔五嶺之一,於江西省廣東省邊界〕

五祖歸,數日不上堂,眾疑,詣ㄧˋ, yì;晉見〕問曰:「和尚少病少惱否{和尚身體稍有微恙或稍有煩惱的事情嗎}?」曰:「病即無,衣法已南矣。」問誰人傳授{傳授給誰}。曰:「能〔雙關語,有能力、能領悟/惠能〕者得之」眾乃知焉。逐後〔追趕於後〕數百人來,欲奪衣缽。一僧俗姓陳名惠明,先〔以前〕是四品將軍,性行〔品行與行為〕麤糙ㄘㄨ ㄘㄠ, cū cāo;草莽粗獷〕,極意〔積極〕參尋,為〔成為〕眾人先〔最先〕趁及〔追到〕惠能。

惠能擲ㄓˊ, zhí;丟〕下衣缽於石上,曰:「此衣表信〔祖祖相傳的信物〕,可力爭耶{難道可以暴力奪取嗎}?」能隱草莽〔草叢〕中。惠明至,提掇ㄉㄨㄛˊ, duó;拾取〕不動,乃喚云:『行者〔未剃髮過出家生活的人〕!行者!我為法來,不為衣來。』惠能遂出,盤坐石上。惠明作禮云:『望行者為我說法。』惠能曰:『汝既為法而來,可〔能夠〕ㄅㄧㄥˇ, bǐng;排除〕〔止息〕諸緣〔外境萬相〕,勿生一念,吾為汝說。』

明良久{屏息諸緣不生一念很久了},惠能曰:『不思善{就在不思善念},不思惡{也不思惡念的時候},正與麼˙ㄇㄜ, me〕{就在沒有善惡兩邊的當下},那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那個不就是眼前惠明上座(尊稱)你不生不滅本來的自性真面目嗎}?』

惠明言下大悟。復問云:『上來〔從上一代傳下來〕密語密意〔秘密的心法〕外,還更有密意否{還有其他更秘密的嗎}?』

惠能云:『與汝說者即非密也。汝若返照{你如果迴光觀照自性},密在汝邊{秘密就在你那一邊(你身上)。』

明曰:『惠明雖在黃梅,實未省〔領悟〕自己面目。今蒙指示,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今行者即惠明師也。』惠能曰:『汝若如是{你如果領悟本來面目},吾與汝同師黃梅,善自護持{你自己好好護持佛法即可}。』

明又問:『惠明今後向甚ㄕㄣˊ, shén〕處去?』惠能曰:『逢袁則止,遇蒙則居{前行碰到有「袁」字地名之處(江西省袁州)就停止不要離開袁州,袁州內遇到有「蒙」字地名之處(今江西省袁州蒙山)就居住下來}。』明禮辭。

惠能後至曹溪,又被惡人尋逐,乃於四會避難獵人隊中,凡〔總共〕經一十五載(這一十五年是從二十四歲北上走一個多月拜五祖,破柴踏碓八個多月,得法南行兩個月,到曹溪寶林寺住了九個多月,又被惡人尋逐,而避難獵人隊,總共一十五年),時與獵人隨宜〔適當時機〕說法。獵人常令守網,每見生命盡放之。每至飯時,以菜寄煮肉鍋;或問〔有人問〕、則對曰:『但喫, chī;吃〕肉邊菜{不喜吃肉,只吃肉邊菜}。』

一日思惟:『時當弘法{時機到了應當出來弘法了},不可終遯ㄉㄨㄣˋ, dùn;隱匿〕{不能夠一直逃避隱匿}。』遂出至廣州法性寺{於是就離開獵人隊,來到廣州法性寺};值〔當時〕印宗法師講涅槃ㄋㄧㄝˋㄆㄢˊ, niè pán〕(涅槃經是釋迦文佛在涅槃之前,於兩棵樹下之間吉祥臥,一天一夜所講的經典)

〔那時候〕有風吹旛ㄈㄢ, fān;旌旗〕動,一僧曰「風動」,一僧曰「旛動」,議論不已。

惠能進曰:『不是風動,不是旛動,仁者〔尊稱,有仁德的人〕心動。』一眾駭ㄏㄞˋ, hài〕{一群人驚訝不已}

印宗延〔延請〕至上席〔最尊的席位〕,徵詰ㄓㄥ ㄐㄧㄝˊ, zhēng jié;詢問〕奧義〔精深奧妙的義理〕,見惠能言簡理當ㄉㄤˋ, dàng;合宜〕,不由文字{都不從經典的語言文字講出來的}。宗云:『行者〔未剃髮過出家生活的人〕定非常人〔一般人〕!久聞黃梅衣法南來,莫是行者否{莫非是行者嗎}?』

惠能曰:『不敢!』宗於是作禮,告請「傳來衣缽,出示大眾」。

宗復問曰:『黃梅付囑ㄓㄨˇ, zhǔ;囑咐〕?如何指授〔指點傳授〕?』

惠能曰:『指授即無,惟論見性{只談論明心見性頓修法門},不論禪定解脫{不談論打坐修禪定求解脫的法門}。』

宗曰:『何不論禪定解脫?』惠能曰:『為是二法{因為禪定解脫是有為法是分別有兩邊之法},不是佛法,佛法是不二之法〔不思善不思惡沒有分別兩邊對待的唯一不二之法〕。』

宗又問:『如何是佛法不二之法?』

惠能曰:『法師講涅槃經,明佛性是佛法不二之法{明白自己的真心佛性就是不二之法}。如高貴德王菩薩白佛言:「犯四重禁〔一般四重禁戒乃指五戒的前四戒:殺、盜、淫、妄。另修上乘密教的四重禁:捨正法、捨菩提心、慳ㄑㄧㄢqiān吝勝法、惱害眾生〕,作五逆罪〔殺父、殺母、殺阿羅漢、破和合僧、惡心出佛身血,或稱五無間罪,要入無間地獄受罪〕,及一闡ㄔㄢˇ, chǎn〕〔斷滅善根的人〕等,當〔應該會〕斷善根佛性否?」佛言:「善根有二:一者常〔有固定不變化的時候〕,二者無常〔有不定而有生滅變化的時候〕,佛性非常非無常{但真心佛性沒有對待的固定與變化兩邊},是故不斷{因此不會斷滅而不生不死},名為不二{叫做“佛性不二”}。」一者善{善根有時候表現出善的一面},二者不善{有時候表現出不善的一面};佛性非善非不善{但真心佛性沒有對待的善與不善分別},是名不二{叫做“佛性不二”}。蘊〔五蘊:色、受、想、行、識〕之與界〔十八界:六根(眼耳鼻舌身意)、六塵(色聲香味觸法)、六識(眼耳鼻舌身意),凡夫見二{這些都是落入後天,凡夫的知見,都有兩邊對待},智者了達其性無二{有智慧的人,心清淨,心境一如,必然能夠了解通達,自己真心佛性無二,沒有兩邊,沒有分別對待};無二之性,即是佛性{所以不二之性就是佛性}。』

印宗聞說,歡喜合掌,言:『某甲〔印宗法師自稱〕講經,猶如瓦礫;仁者〔尊稱惠能為有仁德的人〕論義,猶如其金。』

於是為惠能剃髮,願事為師。惠能遂於菩提樹下,開〔開演〕東山〔黃梅五祖所在東山寺或稱東山禪寺、東禪寺〕法門。

惠能於東山得法,辛苦受盡,命似懸絲{生命像懸吊的細絲一樣}。今日得與使君〔對官吏、長官的尊稱〕官僚僧尼道俗同此一會,莫非累劫之緣!亦是過去生中,供養諸佛,同種善根,方始得聞如上頓教得法之因〔因緣〕。教〔頓教法門〕是先聖所傳,不是惠能自智〔自己無師智而來〕。願聞先聖教者,各令淨心。聞了,各自除疑〔解除疑惑〕;如先代聖人無別{就如同前代祖師親自傳法沒有差別}。一眾〔一群人〕聞法,歡喜作禮而退。

【般若品第二】

次日,韋使君請益〔請求更詳細明確指導〕。師陞ㄕㄥ, shēng;同「升」字,「登上」之意〕坐告大眾曰:「總淨心念『摩訶ㄇㄛˊㄏㄜ, mó hē;大〕般若ㄅㄛ ㄖㄜˇ, bō rě;智慧〕波羅蜜〔到彼岸〕〔了〕』。」復云:「善知識,菩提般若之智{覺了的般若妙智慧},世人本自有之{是世間人自性本有本自具足的},只緣〔只因為〕心迷〔心中困惑不明〕不能自悟。須假〔藉著〕大善知識〔善知眾生根器,善識眾生慧命的人〕示導〔開示指導〕見性〔得以明心見性〕。當知〔要知道〕愚人智人,佛性本無差別,只緣迷悟不同,所以有愚有智。吾今為說「摩訶般若波羅蜜」法{我今天為你們來說「大智慧到彼岸」的法門},使汝等各得智慧{使你們各人自性皆能生發智慧}。志心諦聽{大家要心意堅決仔細聆聽},吾為汝說。

善知識,世人終日〔整天〕口念般若,不識自性般若{卻不認識自性生發的般若妙智慧};猶如說食不飽{就好像口說吃東西實際沒有付諸行動去吃東西,那肚子還是沒有飽},口但說空{空口白說,只說要放空,但沒有盡心實踐},萬劫不得見性{經過很久時間還是不能明心見性},終無有益{終究還是沒有幫助的}

善知識!摩訶般若波羅蜜是梵ㄈㄢˋ, fàn〕〔古印度語〕,此言大智慧到彼岸。此須心行{這必須真心去實踐},不在口念。口念心不行,如幻如化{像夢幻變化,像泡影不久就會破滅},如露如電{像早晨的露水太陽一升上來就沒了,像閃電閃一下就不見了}。口念心行{口唸著「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要去實踐,觀照自心去除一切愛欲雜念,心中浮現彼岸淨土的樣貌,以至恍惚ㄏㄨㄤˇ ㄏㄨ,huǎng hū〕不思善不思惡的清淨狀態},則心口相應{這樣就能心口一致},本性是佛{當下自性就是佛},離性無別佛{離開自性就不能說還有別的佛了}

何名摩訶?摩訶是大。心量廣大{心的範圍不斷擴大},猶如虛空{就像虛空一樣,與虛空融合成一體},無有邊畔ㄆㄢˋ, pàn;邊界〕,亦無方圓〔範圍〕大小,亦非青黃赤白{也沒有青黃紅白的顏色},亦無上下長短{也沒有在上在下長短的形狀},亦無瞋ㄔㄣ, chēn;生氣〕無喜{也沒有生氣沒有喜歡},無是無非,無善無惡,無有頭尾(這些說明不要有兩邊對待)。諸佛剎ㄔㄚˋ, chà〕{眾多佛國淨土},盡同虛空{也是完全與虛空融合成一體}。世人妙性本空{世間人的妙真如性本是如同虛空},無有一法可得{沒有一法可以獲得(因為萬法都是自性生發的);自性真空{自性真空妙有,空中不空,虛空中自有佛性在,而能生萬法},亦復如是{也是這樣子,因為與虛空相合,不即不離}

善知識,莫聞吾說空{不要聽我說空},便即著空{就執著於空}。第一莫著空{首先不要執著於空},若空心靜坐{如果靜坐把心放空,心空無思無想的空},即著無記空{就是強制自心落於空寂,如枯木石頭無心,無助益的空,是為無記空。真人靜坐正確做法是,一心無雜念,觀照自心,念念自性真人,空中不空,真空妙有,不思其它妄念,不著境不攀緣}

善知識,世界〔時間與空間〕虛空〔宇宙太空〕,能含萬物色像{能夠含藏萬物各種特徵與模樣}:日月星宿ㄒㄧㄡˋ, xiù〕{諸如太陽月亮星座}、山河大地、泉源溪澗ㄐㄧㄢˋ, jiàn;兩山之間流水〕{泉水源頭山間溪流}、草木叢林、惡人善人、惡法善法、天堂地獄、一切大海、須彌諸山(須彌是梵語音譯,意譯妙高,古印度宇宙觀中,居世界中央,山高八萬四千由旬,山頂為帝釋天居所),總在空中{全部包含在虛空之中};世人性空{世間人的自性虛空},亦復如是{也是這個樣子,自性與虛空融合為一}

善知識,自性能含萬法是大{自性可以包含萬法與虛空合在一起,故說自性是大},萬法在諸人性中{一切萬法都在我們自性當中,自性所生發的}。若見一切人「惡之與善〔不管善惡〕」,盡皆不取不捨{如果見到一切的人,不管善惡,全部都不取不捨,沒有喜歡沒有討厭,認知自性都平等無分別},亦不染著{也不會被汚染到},心如虛空{自性生發的真心同虛空一樣},名之為大{稱之為大},故曰「摩訶ㄇㄛˊ ㄏㄜ, mó hē〕{所以梵語才叫「摩訶」}

善知識,迷人口說{愚迷的人嘴巴說一說而已},智者心行{有智慧的人用心去實踐}。又有〔還有〕迷人,空心靜坐{只知心裏安靜放空一切枯坐},百無所思{了無思緒,一片死寂,沒有反觀自照},自稱為大{還自稱放空與虛空合為一為大};此一輩人{這樣的人},不可與語{不能跟他談心論性},為邪見故{因為他的見聞覺知不正確之故}

善知識,心量廣大{心的範圍如同虛空之廣大},遍周法界{盡虛空遍法界,充滿整個宇宙虛空};用了˙ㄌㄜ, le〕即了了ㄌㄧㄠˇ ㄌㄧㄠˇ, liǎo liǎo〕分明,應用便知一切{應用使祂生發功用出來了,就非常清楚明明白白一切萬法,什麼都知道}。一切即一{捲之退藏於密,一切萬法就回歸真心佛性},一即一切{放之瀰六合,真心佛性能生一切萬法};來去自由{來去自如無有障礙},心體無滯ㄓˋ, zhì〕{自心與自性本體不會窒礙不通},即是般若ㄅㄛ ㄖㄜˇ, bō rě〕{這就是般若,自性生發的妙智慧}

善知識,一切般若智{所有的般若妙智慧},皆從自性而生,不從外入,莫錯用意{見聞覺知不要錯誤},名為真行性自用{稱為真心佛性起觀照自然能夠啟發般若妙智慧運用自如}。一真一切真{當修為達到心開見性時,佛性平等無有分別,心性了了分明,無有掛礙,萬物萬相都是自性生發,自性是真,一切萬物萬相也都是真了}。心量大事{真心佛性思量要做的都是救度眾生的大事},不行小道{決不會去做一些不符天理的小道之事}。口莫終日說空{嘴巴不要整天都說自性虛空},心中不修此行{而心中卻不依此理去修去行};恰似凡人,自稱國王,終不可得,非吾弟子。

善知識,何名般若?般若者,唐言〔華語來說〕智慧也。一切處所{任何地方},一切時中{任何時間},念念不愚,常行智慧{念念都不愚迷,常常生發智慧出來做符合真理的事},即是般若行。一念愚即般若絕{一念愚迷就會斷絕般若妙智慧};一念智即般若生{一念覺悟就是般若妙智慧生出來}。世人愚迷{世間人都在愚迷之中},不見般若{所以不見般若妙智慧生出};口說般若{嘴巴雖講般若},心中常愚{心中卻常常愚迷不悟}。常自言我修般若{常常自己說我在修般若法門},念念說空{念念說放空卻是執空},不識真空{不認識真空,不知觀照自性真空妙有}。般若無形相{般若是無形無相的},智慧心即是{觀照自性與虛空相合,當下真心的呈現就是妙智慧}。若作如是解{如果作這樣的見解},即名般若智{就叫做般若妙智}

何名波羅蜜?此是西國語{這是梵語},唐言到彼岸{華語叫做到達清淨彼岸},解義離生滅{了解般若妙義,就能離相不起無明,離開生滅相}。著境生滅起{如果執著無明境相,就會起生滅相},如水有波浪{好像水面受到風吹起波浪},即名為此岸{心生無明執著境相而起波浪,就叫做此岸},離境無生滅{離開無明境相就沒有生滅相},如水常流通{就像水清淨無波浪,而且常流通無阻},即名為彼岸{就叫做清淨彼岸},故號「波羅蜜」{所以梵語才稱做「波羅蜜」}

善知識,迷人口念{愚迷之人口念般若},當念之時{當他持念時},有妄有非{心裡有妄念是非,不能生發妙智慧}。念念若行{念念若能清淨、真修實行,不起虛妄無明,不執境相分別,不生是非兩邊},是名真性{當下就能顯現般若妙智,就叫真性(真心佛性)。悟此法者{領悟這樣的方法},是般若法;修此行者{依這樣方法修行},是般若行;不修,即凡{不這樣修就是凡夫}。一念修行{如此一念般若修行},自身等佛{自身就等於是佛身,與佛平等了}

善知識,凡夫即佛{自性平等,凡夫修成了就是佛},煩惱即菩提〔覺了智慧〕{煩惱菩提都是自性生發,不起分別執著,轉識成智,煩惱就會轉成菩提了}。前念迷即凡夫{前念迷了就是凡夫};後念悟即佛{後念覺悟,轉識成智,就是佛了}。前念著境即煩惱{前念執著境相,受識心使役,就會生出煩惱來};後念離境即菩提{後念離開境相,轉識成智,就會生出菩提了}

善知識,摩訶般若波羅蜜{修自性大智慧到彼岸的法},最尊最上最第一{是最尊貴、最上乘、最第一無上的法};無住無往亦無來{自性不住在哪裡也沒有來去,就是不即不離,每個人都有},三世諸佛從中出{過去現在未來,亦即所有的佛,都是修自性而成的,因為佛性平等,人人都有平等的佛性,修了都可以成佛}。當用大智慧,打破五蘊〔色受想行識〕煩惱塵勞〔煩惱的異稱,煩惱能使身心患苦,猶如塵垢之使身心勞憊〕。如此修行,定成佛道,變三毒〔貪嗔痴〕為戒定慧{把三毒轉變為「戒定慧」三無漏學}

善知識,我此法門,從一般若生八萬四千智慧{從一個般若自性可以生出八萬四千智慧}。何以故?為世人有八萬四千塵勞{因為世間人總有八萬四千種煩惱}。若無塵勞,智慧常現,不離自性{塵勞、智慧都是自性發用,所以不離自性}。悟此法者,即是無念{不起煩惱故無念}。無憶無著{不落印象,不著於相},不起誑ㄎㄨㄤˊ, kuáng;欺騙〕〔虛假〕,用自真如性{用自己的真如本性},以智慧觀照{以般若妙智慧反觀自照},於一切法不取不捨{對於一切法不取用不捨棄},即是見性成佛道{就是明心見性成佛之道}

善知識,若欲入甚深法界及般若三昧者{如果想要進入非常深的法門以及般若正定的人},須修般若行,持誦金剛般若經,即得見性{就可以見性}。當知此經功德,無量無邊;經中分明讚嘆{經中明明白白讚美驚嘆},莫能具說{無法完全說出來}。此法門是最上乘,為大智人說,為上根人說;小智小根人聞{就算小智小根的人聽到了},心生不信{也是心裡會生出不相信來}。何以故?譬如天龍下雨於閻浮提{譬如天上龍王興風作雨下在南贍部洲(佛教四大部洲之一,涵蓋人類居住的地球),城邑ㄧˋ, yì;城市〕聚落〔部落〕,悉皆漂流{下得太大太多,可能全部被沖走漂流},如漂草葉{就像水流漂走花草樹葉一樣};若雨大海,不增不減{如果雨下在大海好像沒有增減一樣}。若大乘人,若最上乘人,聞說金剛經,心開悟解{必也心性了解開悟了},故知本性自有般若之智{所以知道我們的本性自有具足般若妙智};自用智慧常觀照故{自己常用般若妙智觀照的緣故而知一切法},不假文字{不需要經過文字的獲取得知}。譬如雨水,不從无有{不是無中生有的},元〔源頭〕是龍能興致{來源是天龍能夠興風作雨而來的},令一切眾生、一切草木、有情〔眾生〕無情〔山河大地〕,悉皆蒙潤{全部都受到滋潤}。百川眾流,卻〔再〕入大海,合為一體{與大海合成一體}。眾生本性般若之智,亦復如是{也是這樣的,受到法雨滋潤,法理與般若妙智融合,自然能夠心開悟解的}

善知識,小根之人聞此頓教,猶如草木,根性小者,若被大雨{如果被大雨澆淋},悉皆自倒{根小的草木全部都會傾倒},不能增長{無法生長了}。小根之人,亦復如是。元有般若之智{小根之人本有的般若妙智},與大智人更無差別。因何聞法不自開悟?緣邪見障重{原因是心邪見僻,業障重而蒙蔽般若妙智},煩惱根深{煩惱塵勞根深蒂固},猶如大雲覆蓋於日{好像大塊烏雲遮蓋了太陽一樣},不得風吹,日光不現。般若之智亦無大小{般若妙智沒有大小之分},為一切眾生自心迷悟不同{只因為所有眾生自心的迷悟程度不同}。迷心外見{愚迷的心放失於外與攀緣外境假相},修行覓ㄇㄧˋ, mì;找尋〕{修行卻向外找佛},未悟自性{不能領悟自性本有,佛就在自身},即是小根;若開悟頓教{如果開悟頓修法門},不執外修{不執迷於向外求取},但於自心常起正見{只從自心生起正確的知見},煩惱塵勞常不能染{煩惱不能污染著自性},即是見性。

善知識,內外不住{自性不住身內不住身外,也不住內外之間,內外中間都有自性在,亦即與虛空融合一體},去來自由,能除執心{能夠去除執著的識心,不住外境,回歸真心},通達無礙{正知正見的真心就能夠貫通了達一切無有阻礙}。能修此行,與般若經本無差別{能夠這樣修行與依照金剛般若經修行本來就沒有差別}

善知識,一切修多羅〔契經,上契諸佛妙理下契眾生根器的經典〕及諸文字、大小二乘ㄕㄥˋ, shèng〕、十二部經〔釋迦文佛講經說法49年的經典,以其內容分成十二類,稱十二部經〕,皆因人置{都因人而方便說法}。因智慧性{因智慧根性不同},方能建立{才說法建立的經典}。若無世人,一切萬法本自不有,故知萬法本自人興{所以知萬法本就是因人才興起的};一切經書,因人說有{因人根器不同而方便說法才有的}。緣其人中{原因是在世間人當中},有愚有智;愚為小人{愚迷者是小根之人},智為大人{有智慧者是大根之人};愚者問〔請教〕於智人,智者為愚人說法;愚人忽然〔一旦〕悟解心開,即與智人無別。

善知識,不悟{如果心性愚迷沒有一念覺悟},即佛是眾生;一念悟時{如果一念覺悟時},眾生是佛{當下眾生就是佛了}。故知萬法盡在自心{所以萬法全部都在我們自心生發}。何不從自心中頓〔立即〕見真如本性?菩薩戒經云:「我本元自性清淨{我本來的自性清淨不染}」。若識自心見性{如果認識自己本心見到自己本性},皆成佛道{都可以成就佛道}。淨名經〔維摩詰經〕云:「即時〔一旦〕ㄏㄨㄛˋ, huò〕〔覺悟、暢達、開闊的樣子〕,還得本心{就已證得本來真心佛性}」。

善知識,我於忍和尚〔五祖弘忍〕處,一聞言下〔話下當念〕便悟,頓見真如本性。是以〔所以〕將此教法流行〔推廣實行〕,令學道者頓悟菩提{讓學道的人頓悟菩提自性},各自觀心{各自觀照自己的真心},自見本性{頓見自己的真如本性}。若自不悟{如果自己不能領悟},需覓大善知識{需要找尋大善知識(善知眾生根器,善識眾生慧命),解〔解悟〕最上乘法者,直示正路{直接明示正確的路徑}。是善知識有大因緣{這是因為善知識才具足教化引導的一大事因緣}。所謂「化導〔教化引導〕令得見性」,一切善法因善知識能發起故{一切善法也是因為善知識才能啟發引領的緣故}。三世〔前世現世來世〕諸佛、十二部經〔釋迦文佛講經說法49年的經典,以其內容分成十二類,稱十二部經〕,在人性〔人的自性〕中本自具有;{如果}不能自悟,須求善知識指示方見〔才能領悟〕。若自悟者{如果自己能夠領悟的人},不假外求{就不須藉著外面善知識來引導求得};若一向執謂須他善知識望得解脫者{如果一直執著說須他人善知識才有望能夠解脫的人},無有是處{這沒有對的地方(就是不正確之意)。何以故?自心內有知識自悟{因為自心裡面就有起知解見識的能力,可以使自己領悟}。若起邪迷{如果心起邪迷},妄念顛倒{虛妄不真之念故稱顛倒},外善知識雖有教授〔教導開示〕,救不可得{因起邪迷妄念,仍然救不了}。若起正真般若觀照{如果起真正般若妙智慧觀照自性},一剎那間{短暫時間之內},妄念俱滅{妄念都會消滅}。若識自性,一悟即至佛地。

善知識,智慧觀照{用般若妙智慧觀照},內外明徹{一旦領悟了,自性與虛空一如,內外都非常光明通透,看得清楚明白},識自本心{就能夠認識知道自己的本心}。若識本心,即得解脫{一切豁達無有煩惱,就得到解脫};若得解脫即是般若三昧〔正定〕;般若三昧即是無念〔只存一真心不要有其他雜念〕。何名無念?知見一切法,心不染著,是為無念{能知道了解一切法,存真心但不被所染,就是無念}。用即徧〔「遍」的異體字〕一切處{運用真心就能夠盡虛空遍法界},亦不著一切處{也不攀緣執著任何地方};但淨本心{只要本心清淨},使六識〔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出六門〔即六根:眼根、耳根、鼻根、舌根、身根、意根〕,於六塵〔色塵、聲塵、香塵、味塵、觸塵、法塵〕中無染無雜{使六識心出自六根相對於六塵時不要沾染摻雜},來去自由,通用無滯{流通應用無礙但也不停滯攀緣,事來則應事去不留},即是般若三昧。自在解脫{自由自在解脫無礙},名無念行{叫做無念修行}。若百物不思{如果萬念俱灰一片死寂},當令念絕{當下讓念頭都斷絕,連真心亦無,如枯枝朽木},即是法縛ㄈㄨˊ, fú〕{就是被法綁住了},即名邊見{就叫旁門左道的見解,不是正見了}

善知識,悟無念法者,萬法盡通{萬法都能通達無礙};悟無念法者,見諸佛境界{所看所思都是諸佛的境界};悟無念法者,至佛地位{可以到達佛的位階}

善知識,後代得吾法者{後代有幸領悟我的頓修法的人},將此頓教法門,於同見同行{跟我所說的相同見解相同修行方法},發願受持〔信受奉行並護持〕如事佛故〔好像侍奉佛一樣〕,終身而不退者,定入聖位〔聖佛位階〕。然須傳授從上以來默傳分付{但是必須傳授從以前祖師秘密傳授囑咐至道心法(法不傳六耳,佛佛唯傳本體,師師密付本心),不得匿ㄋㄧˋ, nì;隱匿〕〔這個〕正法。若不同見同行{如果他的見解與修行法門與前面所述不相同},在別法中{就是在旁門左道之中},不得傳付{不能傳授囑咐至道心法},損彼前人{這樣會貶抑以前祖師的德行},究竟無益{終究對他也沒有幫助}。恐愚人不解{另外恐怕愚迷的人不了解},謗此法門{誹謗這個頓修法門},百劫千生{千百劫之久},斷佛種性{都會斷除成佛的根性,沒有成佛的可能}

善知識,吾有一「無相頌」各須誦取{各自誦念,取用修行},在家出家,但依此修{只要依照這個無相頌修行,一定可以成佛}。若不自修{如果不身體力行},惟記吾言,亦無有益。聽吾頌曰。

說通及心通 如日處虛空 唯傳見性法 出世破邪宗{口說以及心領神會都能夠通達認識真心佛性,而且能夠不分別不執著不染著,一心無念的話,自性就好像太陽處在虛空之中,能夠光耀照遍一切,我只傳授見性的法門,可以離塵離境超出三界出世間,立破不正確的修行宗派}

法即無頓漸 迷悟有遲疾 只此見性門 愚人不可悉{佛法本來就沒有頓修漸修之別,只是眾生由迷到悟有快慢而已,只是這個見性法門,愚迷的人一時是無法明白的}

說即雖萬般 合理還歸一 煩惱暗宅中 常須生慧日{見性法門要說雖有萬般的說法,實際上契合真理的話,萬法還是歸一理,煩惱塵勞就好像處在暗室裡面,需要觀照自性生發般若妙智慧破除煩惱塵勞,就如太陽光輝照耀到暗室裡,能夠立破黑暗一樣}

邪來煩惱至 正來煩惱除 邪正俱不用 清淨至無餘{心起邪念就生出煩惱來,心正不染著煩惱就可以破除,見性法門是一心無念,邪念正念都不起,自性清淨,久而久之,自然心開,見性成佛,無牽無掛,無漏的究竟涅槃(有漏斷盡)

菩提本自性 起心即是妄 淨心在妄中 但正無三障{自性本是清淨無染的菩提,起心動念就造業果報跟隨,因果輪迴,流浪生死,這是虛妄的不能真常不變,在這輪迴生死虛妄中,能夠清淨自心,只要心正無邪念,自然就會消除煩惱障、業障、報障等三障}

世人若修道 一切盡不妨 常自見己過 與道即相當{世間人如果想要修道,不管做什麼行業出家在家,所有人都可以修,只是要常常反觀自照,反省自己所犯的過錯而能改正,因為道在自身,改毛病去脾氣,就是在修道了}

色類自有道 各不相妨惱 離道別覓道 終身不見道{外在的色塵種種色相,自有它的道理,各自不會互相妨礙或惱害,自身自有道,不要離開本自具足的道去外面尋道,如果離自身本有的道去覓道,終其一生仍舊無法見道}

波波度一生 到頭還自懊 欲得見真道 行正即是道{勞碌奔波度過一生,到頭來自己還是會懊悔的,想要見真道,自身行得正,依理而行就是在修道行道示道}

自若無道心 闇行不見道 若真修道人 不見世間過{如果自己沒有修道之心,行為不光明正大、糊塗昏昧是不見道的,如果是真正的修道人,不會看見世間人有哪些過錯,總是先要求自己不要犯錯}〔闇,ㄢˋàn;昏昧、糊塗〕

若見他人非 自非卻是左 他非我不非 我非自有過{如果只會見到他人的不是,自己的不是都不管就已經不對,就是走入左道旁門了,他人不對自當借鏡,不犯相同錯誤,我有不是自當有錯,勇於反省改過}

但自卻非心 打除煩惱破 憎愛不關心 長伸兩腳臥{只要求自己去掉不正、不對的心念,自可破除無明煩惱,不要有討厭喜歡取捨的心,心無掛礙,自然睡覺安穩,兩腳可以伸直無憂}

欲擬化他人 自須有方便 勿令彼有疑 即是自性現{如果想要度化他人,自己須要先自度生發般若妙智,知道他人根器,善用方便法門引導他適合的修行,要能說得正中下懷,不要讓他產生懷疑,這是要有自性的發用與體現}

佛法在世間 不離世間覺 離世覓菩提 恰如求兔角{佛法都是在人世間才能實現祂的奧義,不能離開人世間而能覺悟的,如果離開人世間要去找菩提正道,就好像在兔子身上找兔角一樣,絕對找不到的}

正見名出世 邪見名世間 邪正盡打卻 菩提性宛然{佛性的正知正見才能解脫生死、離苦得樂,不在世間輪迴,就叫出世間,如果佛性不能啟發,都讓邪知邪見蒙蔽,仍在六道輪迴,就叫做在世間,最終邪與正都是兩邊,全部都去除掉不要,心清淨無染,菩提自性就彷彿圓滿地呈現出來了}

此頌是頓教 亦名大法船 迷聞經累劫 悟則剎那間{這個無相頌就是頓教法門,也叫做大法船,可以載運眾生渡過愛欲之河到達清淨彼岸,如果迷昧不聞此頓教,經過累劫之久,仍在世間輪迴,如果能夠領悟,剎那之間可以馬上從凡夫地登佛地}

師復曰:「今於大梵寺說此頓教,普願法界眾生〔佛法普照之下的人世間眾生〕言下〔說話當下〕見性成佛」。時韋使君與官僚道俗聞師所說,無不省悟{都能反觀自照而領悟}。一時〔同時〕作禮,皆嘆:「善哉!何期嶺南有佛出世{何曾想到嶺南有佛住世興化佛法啊}」。

【疑問品第三】

一日,韋刺史為師設大會齋ㄓㄞ, zhāi;大會齋,請僧人、居士、官吏、仕紳、一般庶民善信等都來會餐吃齋飯〕。齋訖ㄑㄧˋ, qì;結束〕,剌史請師升座,同官僚士庶ㄕㄨˋ, shù;平民〕ㄙㄨˋ, sù〕〔莊嚴恭敬的儀容〕再拜,問曰:「弟子聞和尚說法,實不可思議{實在不能用頭腦去思、不能用嘴巴去論議}。今有少〔一些〕疑,願大慈悲,特為解說。」

師曰:「有疑即問,吾當〔一定〕為說。」

韋公曰:「和尚所說{和尚所說的法},可不是達摩大師宗旨〔主要的意旨〕乎?」師曰:「是。」

公曰:「弟子聞達摩初化〔剛開始勸化〕梁武帝,帝問云:『朕一生造寺度僧,布施設齋,有何功德?』達摩言:『實無功德。』弟子未達〔通曉〕此理,願和尚為說。」

師曰:「實無功德。勿疑先聖之言。武帝心邪,不知〔了解〕正法,造寺度僧,布施設齋,名為求福,不可將福便為〔認為就是〕功德。功德在法身〔自性;清淨法身,汝之性也〕中,不在修福。」

師又曰:「見性是功{認識了自性真人,見到了自性清淨無為、如如不動,是修行功夫的成就},平等是德{視眾生自性平等,無有高下分別,是德行的顯現};念念無滯ㄓˋ, zhì;停留〕{念念沒有住留於任何事物上,念念都是事來則應事去不留},常見本性真實妙用{時時見到本性真心流露,生發奧妙功用,只為眾生得度},名為功德。內心謙下是功{內在功夫要低心下氣,謙虛不敢輕人,是修行功夫的成就},外行於禮是德{外在功夫對人恭敬有禮貌,是德行的顯現};自性建立萬法是功{自性能生發建立萬種方便法門,引導眾生修行,是修行功夫的成就},心體離念是德{真心佛性本體清淨離開妄念,是德行顯現};不離自性是功{真心返妄歸真,不離佛性本體,是修行功夫的成就},應用無染是德{真心事來應機發用,事去攝用歸體,清淨無染,是德行顯現};若覓功德法身{如果要尋找自性功德法身},但依此作{只要依照上面所述去修去行},是真功德。若修功德之人,心即不輕{因為佛性平等,心不會看輕任何人},常行普敬{時時普遍尊敬別人}。心常輕人{如果心裏常看輕別人},吾我不斷{吾我私心不能斷除},即自無功{自性就沒有修行功夫的成就};自性虛妄不實{自性本心放失於外攀緣,受塵染不真實而有對待},即自無德{自性就沒有德行顯現};為吾我自大{因為吾我執著而私心作祟,自認自己最重要},常輕一切故{常常看輕萬物的緣故}。善知識!念念無間是功{念念都不分別,沒有一時向外攀緣染著,是修行功夫的成就},心行平直是德{心的思維都是平凡平常平實平淡平靜平等平安平坦的直心,沒有一時彎曲起伏,是德行顯現};自修性是功{自己反觀自照,修性深入,是修行功夫的成就},自修身是德{自己克己慎獨,修身深入,是德行顯現}。善知識!功德須自性內見{功德須要自性內修才能得到},不是布施供養之所求也。是以福德與功德別。武帝不識真理,非我祖師有過。」

刺史又問曰:「弟子常見僧俗念阿彌陀佛〔無量壽佛,我們自個的真心佛性〕,願生西方{希望往生西方極樂世界}。請和尚說,得生彼否{是否可以往生到那個西方極樂世界}?願為破疑{希望能夠破除我的疑惑}。」

師言:「使君〔對官吏、長官的尊稱〕善聽〔仔細聽好〕,惠能與說〔跟你說〕。世尊在舍衛城〔舍衛國都城,佛陀在世時波斯匿王統治該國〕中,說西方引化〔引度教化〕經文,分明去此不遠{講得很清楚,西方極樂世界離這裡(我們)不遠}。若論相〔形相〕說里數,有十萬八千,即身中十惡〔「身」有三惡,殺、盜、淫;「口」有四惡,綺語、惡口、兩舌、妄言;「意」有三惡,貪、嗔、痴〕八邪〔邪語、邪見、邪思惟、邪業、邪命、邪精進、邪念、邪定〕,便是說遠{如果我們行十惡八邪,就相去很遠}。說遠為其下根{說遠是因為下等根器的人,不離十惡八邪},說近為其上智{說近是因為上等根器的人,能行十善八正道往生天道}。人有兩種〔智與愚〕,法無兩般{法只有一種,沒有兩種法,佛法是沒有分別的}。迷悟有殊〔差別〕,見〔領悟〕有遲疾〔快慢〕。迷人念佛求生於彼,悟人自淨其心{領悟的人能自己清淨自己的心}。所以佛言『隨其心淨即佛土淨{讓我們的心清淨了,就是在佛國淨土了}』。使君東方人,但心淨即無罪{只要心清淨就不會造罪業};雖西方人,心不淨亦有愆{心不清淨也一樣會造罪業}。東方人造罪,念佛求生西方;西方人造罪,念佛求生何國?凡愚〔凡塵的人愚迷〕不了〔明白〕自性,不識身中淨土{不認識自身中的淨土},願東願西;悟人在處一般{開悟的人所在之處一般般,那就是佛國淨土了}。所以佛言〔佛經裡佛陀說〕『隨所住處恆安樂{隨我們心清淨,所在住處都是永恆安樂的淨土}(佛經偈語:恆用戒香塗瑩體,常持定服以資身,菩提妙華遍莊嚴,隨所住處常安樂)。使君心地,但〔只要〕無不善,西方去此不遙〔遠〕;若懷不善之心,念佛往生難到。」

今勸善知識,先除十惡,即行十萬;後除八邪,乃過八千。念念見性{念念反觀自照真心佛性,無有偏差不正},常行平直{舉手投足都是佛性發用平等正直,無有高下彎曲},到如彈指{一彈指的時間就到},便覩ㄉㄨˇ, dǔ〕彌陀{就能見到阿彌陀佛(自己的真心佛性)。使君但〔只要〕行十善,何須更願往生?不斷十惡之心,何佛即來迎請{有哪一位佛會來接引}?若悟無生〔不生不滅〕頓法,見西方只在剎ㄔㄚˋ, chà〕〔很短的時間〕;不悟,念佛求生,路遙如何得達?惠能與諸人移西方如剎那間目前〔當下〕便〔就〕見,各願見否?

眾皆頂禮云:「若此處見,何須更願往生?願和尚慈悲,便〔就〕現西方,普令得見{普遍讓大家都能夠見到}。」

師言:「大眾!世人自色身是城{世間人自己的色身就像一個國家的都城},眼耳鼻舌是門。外有五門,內有意門。心是地,性是王;王居心地上。性在王在{自性在就像都城裡國王在};性去王無{自性離開就像都城裡沒有國王}。性在身心存{自性在身與心才能運作生存};性去身心壞{自性離開身與心就壞掉不能運作了}。佛向性中作{佛是從自性啟發而成就的},莫向身外求{不要向身外去求佛}。自性迷即是眾生,自性覺即是佛。慈悲〔與樂與拔苦的行持〕即是觀音,喜捨〔歡喜與放捨的行持〕名為勢至。能淨〔能仁清淨〕即釋迦,平直〔平等直心〕即彌陀。人我〔人我四相的分別心〕是須彌〔像須彌山那麼大,是一種阻礙〕,邪心〔不正的心念〕是海水〔如海水般洶湧澎湃,非常兇險〕,煩惱〔妄念生煩惱〕是波浪〔如波浪一波接一波〕,毒害〔惡毒害人的心念〕是惡龍,虛妄〔虛假不實在的心念〕是鬼神〔就像鬼神虛虛實實,令人捉摸不定〕,塵勞〔凡塵事勞累身心〕是魚鼇ㄠˊ, áo;一種海中的大龜。像魚鱉水族動個不停,時刻不能安定〕(有些版本為「鱉」或「鼈」音ㄅㄧㄝ, biē),貪瞋〔心生貪念與嗔恨〕是地獄〔就是六道輪迴餓鬼與地獄的根〕,愚癡〔心迷無知與痴心愛戀〕是畜生〔就是六道輪迴畜生的根〕。」

善知識!常行十善,天堂便至;除人我{除掉人我四相的分別},須彌倒{縱然像須彌山那麼大的障礙,也會倒下而除掉};去邪心,海水竭{兇險的海水就會枯竭,平安無事};煩惱無{心無妄念,就沒有煩惱},波浪滅;毒害忘{沒有惡毒害人的心},魚龍絕(前段說「惡龍」,自認「魚」與「惡」形似,手抄訛字,應以「惡」字為正)。自心地上覺性如來{從心地上覺悟的如來自性},放大光明,外照六門〔六根〕清淨,能破六欲諸天〔須彌山上欲界六欲天,地居天有四天王天、忉利天,空居天有夜摩天、兜率天、樂變化天、他化自在天〕。自性內照,三毒〔貪嗔痴〕即除;地獄等罪,一時〔即刻〕消滅,內外明徹〔光明通透清楚明白〕,不異西方。不作此修,如何到彼?」

大眾聞說,了然見性{清楚明白明心見性的道理}。悉皆禮拜,俱歎:「善哉!」唱言〔高呼〕:「普願法界眾生,聞者一時〔即刻〕悟解。」

師言:「善知識!若欲修行,在家亦得,不由在寺{不須要經由在寺修行}。在家能行,如東方人心善;在寺不修,如西方人心惡,但〔只要〕心清淨,即是自性西方{就是自性的西方淨土}。」

韋公又問:「在家如何修行?願為教授{希望為我教導傳授}。」師言:「吾與〔給〕大眾說無相頌,但〔只要〕依此修,常與吾同處無別{就時時同在我處聞法修行沒有差別}。若不作此修,剃髮出家,於道〔修道〕何益?」

心平何勞持戒 行直何用修禪{心能夠平靜不起伏,不受外境影響,不攀緣不染著身外之物,哪需要持守戒律來規範與限制;對外行直沒有旁騖,哪需修禪定以安心}

恩則親養父母 義則上下相憐{知恩報恩,則能安養父母;知義行義,則能兄友弟恭長上晚輩互相疼惜}

讓則尊卑和睦 忍則眾惡無喧{知禮行讓,則地位尊卑都能和睦相處;知忍行忍,則能體諒人,不會宣揚別人惡處}

若能鑽木取火 淤泥定生紅蓮{如果行持專一有恆心有毅力的話,鑽木才能取到火,就如栽蓮於污泥,也必定開出紅蓮花}

苦口的是良藥 逆耳必是忠言{苦口的藥是良藥,逆耳的話必定是忠言}

改過必生智慧 護短心內非賢{有過改過必定可以生發智慧,掩護自己短處的人,心內思想一定不賢良}

日用常行饒益 成道非由施錢{平常要多多行善積德幫助別人,成道也不是只靠布施錢財而已}〔饒,ㄖㄠˊráo;豐厚,意為多多利益他人〕

菩提只向心覓 何勞向外求玄{菩提覺性只向心內尋找發現,哪需向外去求玄妙}

聽說依此修行 天堂只在目前{聽到並依照所說的去修去行,天堂就在眼前不遠了}

師復曰:「善知識!總須〔總要〕依偈修行,見取自性{明白真心見到自性,依照自性真理率性而行},直成佛道{就能直接成佛成道}。法不相待{佛法平等沒有分別對待,誰修誰成佛},眾人且散,吾歸曹溪,眾若有疑,却〔再〕來相問〔問吾〕。」

時,刺史官僚,在會善男信女,各得〔各自得到〕開悟。信受奉行{相信、接受、奉持、修行此頓法}

【定慧品第四】

師示〔告訴〕眾云:「善知識!我此法門,以定慧為本,大眾勿迷言〔迷昧分不清楚而說〕定慧別〔為二有分別〕」,定慧一體,不是二。定是慧體{定是慧的本體,也就是生發智慧的自性本體如如不動},慧是定用{慧是定的功用,也就是如如不動的自性本體,能生發智慧妙用},即慧之時定在慧{當你的心作動智慧顯現發揮功用的時候,定就藏在智慧裡頭,謀定而後動,動則不逾矩},即定之時慧在定{當你靜下心安定下來心很篤定的時候,智慧就藏在定裡頭,等待隨時發用就可顯現智慧出來,行止合宜}。若識〔明白〕此義,即是定慧等學〔相等的佛法修持〕。諸〔眾〕學道人!莫言先定發慧,先慧發定各別〔各自有別〕,作此見者,法有二相{他的心行出的法有兩邊分別}。口說善語{口裡說著良善的言語},心中不善{心中卻存有不善之想};空有定慧{空有修定修慧},定慧不等{這樣就是定慧不能同等修持}。若心口俱善,內外一如〔一致〕,定慧即等。自悟修行{要自己領悟來修行},不在於諍ㄓㄥ, zhēng〕{不是在言語上爭辯};若諍先後,即同迷人。不斷勝負{不但不能斷除勝負兩邊},卻增我法{卻增加我執法執},不離四相{這樣無法離開我、人、眾生、壽者四相,就不能定慧等持雙修了}。」

善知識!定慧猶如何等{好像什麼東西}?猶如燈光〔燈與光〕。有燈即光,無燈即暗;燈是光之體,光是燈之用。名雖有二{名稱上雖有燈與光兩個},體本同一{但是本體就是燈一個,沒有本體(燈),功用(光)就不存在了}。此定慧法{這裡所說的定慧法門},亦復如是{也是這個樣子。定是自性本體的狀態,智慧(功用)是本體生發出來的。知止,知道依止在至善寶地(自性本體)就有定了,然後靜安慮得,有所得(領悟)智慧生發}。」

師示眾云:「善知識!一〔全部〕行三昧〔正定〕{全部的行止都能正定的人},於一切處行住坐臥常行一直心是也{在任何地方行走或安住或坐或臥都能保持著直心的人就是啦}。如淨名經〔維摩詰經〕云:『直心是道場{保持直心任何地方都是修道行道的場所},直心是淨土{保持直心任何地方都是西方淨土}。』莫〔不要〕:心行諂ㄔㄢˇ, chǎn〕{心中思想巴結奉承,心路彎曲不正直},口但說直{口卻說要直心}!口說一行三昧{口裡說行止要正定},不行直心{卻做不出直心該做的事}!但行直心{儘管行直心},於一切法勿有執著{對於一切法不可有執著}。迷人著法相{愚迷的人執著於法的名相},執〔執著〕一行三昧,直言〔就直接說〕「常坐不動{一直坐著不動}、妄不起心{保持虛無一點兒也無心念起},即是一行三昧{以為這樣就是一行三昧}」。作此解者,即同無情{就和沒有生相的枯木石頭無情之物相同},却是障道因緣{卻是阻礙修道成就的原因。所以要存一心無雜念,不能著於頑空,要空中不空,持著空中有自性在的真空妙有,不攀緣不執迷於外境}。」

善知識!道須通流{道一定要能通達,而且流通無礙},何以却滯ㄓˋ, zhì〕{為何卻阻礙不通}?心不住法{心不住在法的名相上},道即通流{道就能夠通流};心若住法,名為自縛ㄈㄨˊ, fú〕{叫做自己綁住自己}。若言常坐不動是{如果說一直坐著不動是正確的話},只〔就〕如舍利弗宴坐〔靜坐〕林中却被維摩詰訶ㄏㄜ, hē;大聲斥責〕(維摩詰,是東方琉璃世界的日密菩薩,到娑婆世界來幫助釋迦文佛大轉法輪)

善知識!又有〔也有〕人教坐〔教人家靜坐〕,看心觀淨{看管好自心不思不想,觀心潔淨不能被染},不動不起{不起心動念},從此置功{從這裡用功,不知念持真心,而著於頑空}。迷人不會{就因為愚迷的人不懂},便執成顛{就執著虛無,最後便會瘋癲},如此者眾。如是相教{以這種方式教人家},故知大錯{就知道是大錯特錯}

師示眾云:「善知識!本來正教無有頓漸,人性〔人的根性〕自有利鈍。迷人漸修,悟人頓契〔頓悟自性本體契入自性真理〕;自識本心{最後都能認識明白自己的本心},自見本性{見到自己的本性},即無差別{就沒有頓漸的差別};所以立頓漸之假名{法本無頓漸,因根器不同,修法不同,所以才有頓漸的假名}。」

善知識!我此法門,從上以來{從以前祖師傳到現在},先立無念為宗{先立下以無念(一心無念)為自性修持的宗旨},無相為體{以無相(無形相、無四相)為修持回復自性清淨不染的本體},無住為本{以無住(不執著外境不住三心)為自性修持的根本}。無相者,於相而離相{對於萬相能夠離相不執著,也沒有四相(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的對待分別};無念者,於念而無念{對於起心動念能夠存真心沒有其它雜念};無住者,人之本性{無住即不執著外境不住三心,是人的覺了本性自然的表現}。於世間善惡好醜{對於人世間的善惡美好醜陋},乃至冤之與親{以至於冤仇與親愛的人},言語觸刺欺爭之時{言語的觸犯、刺激、欺侮、爭鬥的時候},並將為空{並且知到終究為空不能永存},不思酬〔報復〕{所以不要想報復與傷害}。念念之中{一念接一念,起心動念之中},不思前境{今念不要想前念境相,念過不留}。若前念今念後念{如果念念繫著過去、現在、未來},念念相續不斷,名為繫縛{稱做束縛}。於諸法上{在各種法塵上},念念不住{念念事來則應事去不留,也就是不住三心},即無縛也。此是以無住為本{這就是以不執不住為本性修持的自然表現}

善知識!外離一切相{真心佛性之外不著形著相、沒有四相},名為無相;能離於相{能夠不著相},則法體清淨{自性法體就能夠清淨不染}。此是以無相為體{這就是以無相為體,修持回復自性本體清淨不染的狀態}

善知識!於諸境上{在各種外境上},心不染{心能夠不染塵垢},曰無念。於自念上{在自己的心念上},常離諸境{能夠恆常離開各種境相不攀緣},不於境上生心{不會在境相上生起攀緣心,也就是沒有三心}。若只百物不思{如果只是百物不思},念盡除却{除去所有念頭};一念絕即死{念頭全部斷絕,猶如死人},別處受生{想要這樣往生西方淨土},是為大錯{就是大錯特錯}。學道者思之{學道之人要想清楚}!若不識法意{如果不了解佛法真義},自錯猶可,更勸他人;自迷不見{自己愚迷不了解},又謗佛經。所以立無念為宗{所以立下一心無念為自性修持的宗旨}

善知識!云何〔為什麼說〕立無念為宗?只緣〔因為〕口說見性,迷人於境上有念{愚迷的人在心性之外的境與相上,心有所執有所住而有念},念上便起邪見{在念上就容易起不正的見解},一切塵勞〔煩惱〕妄想〔不實在的念想〕從此而生。自性本無一法可得{自性本自具足萬法,而無一法可以獲取},若有所得{如果自認得法},妄說禍福{還胡亂說別人的吉凶禍福},即是塵勞邪見。故此法門立無念為宗。

善知識!無者,無何事?念者,念何物?無者,無二相{沒有分別相對二相},無諸塵勞之心{沒有各種煩惱塵勞的識心}。念者,念真如本性{心念繫著真如本性}。真如即是念之體{真如本性就是念的本體},念即是真如之用〔功用〕。真如自性起念,非眼耳鼻舌能念{不是眼耳鼻舌能夠起念}。真如有性{我們有真如本性},所以起念{所以能夠起心動念};真如若無,眼耳色聲當時即壞{根塵就會馬上壞掉,不復有作用了}

善知識!真如自性起念,六根雖有見聞覺知〔能看見、能聽聞、能感覺、能知道外境萬相〕,不染萬境{但是不執著、不分別、不攀緣、不染不住於外境萬相},而真性常自在{而真如本性恆常如如不動,又能自由自在}。故經〔維摩詰經〕云:「能善分別諸法相{真如本性的發用在世俗之中也是有起心動念分別各種法相,事來應事事去則靜,不執不住的},於第一義而不動{但時時安住於第一無上勝義真理而如如不動}。」

【坐禪品第五】

師示〔告訴〕眾云:「此門坐禪,元不看ㄎㄢ, kān〕{本來就不是要看好心的作動},亦不看淨{也不是要看好心的清淨},亦不是不動{也不是不能起心動念}。若言看心{如果說看好心的作動,就是住在心的名相上,屬於識心},心原是妄{這個識心原本就是虛妄的},知心如幻{要知道住相攀緣的心是識心,是虛假變化不真實的},故無所看也{所以說沒有什麼須要看好的}。若言看淨,人性本淨,由妄念故蓋覆真如,但〔只要〕無妄想,性自清淨;起心看淨{起心動念說看淨},卻生淨妄{就會生出著相在淨相的妄念};妄無處所{虛妄本來就沒有所在的地方},看者是妄{一旦著相,看心看淨這些名相就落入虛妄不實了}。淨無形相{清淨本來就沒有形相},卻立淨相{卻要立個清淨的相名},言是工夫{說是修行功夫};作此見者{有此見解的人},障自本性{自己障蔽自己的真如本性},卻被淨縛{而且被淨相的名稱束縛,不能解脫}。」

善知識!若修不動者{如果修行如如不動之法的人},但〔只要〕見一切人時,不見人之是非善惡過患{不去看或看而不住他人的是非、善惡、過錯、禍害等},即是自性不動{就是自性的如如不動}

善知識!迷人身雖不動,開口便說他人是非長短好惡,與道違背{這樣就違背道義真理}。若看心看淨{如果又執著看心看靜的名相},即障道也{就是障礙修道了}

師示〔告訴〕眾云:「善知識!何名坐禪{什麼叫做坐禪}?此法門中,無障無礙{心平靜沒有任何障礙纏繞},外於一切善惡境界心念不起{對於外境所有是好是壞的境界不起心動念},名為坐;內見自性不動{對內見到自性如如不動},名為禪。」

善知識!何名禪定?外離相為禪{對外境離相不住就是禪},內不亂為定{對於內心篤定不散亂就是定}。外若著相,內心即亂{如果對於外境著相,內心就會散亂};外若離相,心即不亂{對於外境離相不住,內心就不會散亂}。本性自淨自定{本性自己能夠清淨、自己能夠安定不動},只為見境思境即亂{只因為見到殊勝的境相而去思索境相,心就散亂了}。若見諸境心不亂者{如果見到各種殊勝的境相,而心不散亂的人},是真定也。

善知識!外離相即禪,內不亂即定,外禪內定,是為禪定。菩薩戒經云:『我本性元〔本來〕自清淨。』善知識!於念念〔一念接一念〕中,自見本性清淨,自修自行{自己修養行持都保持心性清淨},自成佛道{自己就能夠成佛成道了}。」

【懺悔品第六】

〔那個時候〕,大師見廣韶ㄕㄠˊ, sháo;廣州韶州兩地〕ㄐㄧˋ, jì;及〕四方士庶駢ㄆㄧㄢˊ, pián;聚集〕集山中聽法。於是陞ㄕㄥ, shēng;同「升」字,「登上」之意〕座告眾曰:來!諸善知識!此事須從自性中起{修行證果這事,必須從自性的覺悟做起}。於一切時,念念自淨其心,自修其行,見自己法身〔自性〕,見自心佛〔自性佛〕,自度自戒{自性自度,自己守好規戒},始得不假到此{才算是不虛此行}。既從遠來,一〔全部〕會於此,皆共有緣{都有共同的緣分}。今可各各胡跪〔右膝著地左足踏地彎左膝,胡人敬相跪法〕,先為傳「自性五分法身香」,次〔再〕授「無相懺悔」。眾胡跪。師曰:

一、戒香:即自心中無非、無惡、無嫉妒ㄐㄧˊ ㄉㄨˋ, jí dù;看人家好,心生不滿怨懟〕、無貪〔吝嗇貪取〕ㄔㄣ, chēn;生氣怨恨〕、無劫害〔威嚇脅迫傷害他人〕,名「戒香」。

二、定香:即覩ㄉㄨˇ, dǔ;看到〕諸善惡境相,自心不亂{就是看到各種善惡的外在境相,自心堅穩不亂},名「定香」。

三、慧香:自心無礙〔牽掛阻礙〕,常以智慧觀照自性(如《心經》所云「觀自在菩薩」),不造諸惡{不做各種壞事};雖修眾善{雖然做了很多好事},心不執著{但是心不住相、不執著做善事的名相};敬上念〔憐愛〕{尊敬長上憐愛幼輩},矜恤ㄐㄧㄣ ㄒㄩˋ, jīn xù;憐憫、同情〕孤貧,名「慧香」。

四、解脫香:即自心無所攀緣,不思善,不思惡,自在無礙{自由自在,無有掛礙},名「解脫香」。

五、解脫知見香:自心既無所攀緣善惡,不可沉空守寂{也不可以沒入頑空守著死寂},即〔就是〕須廣學多聞,識自本心,達諸佛理,和光接物{與世俗和諧與萬物接觸融合},無我無人{沒有自己與別人分別對待,亦即沒有我相人相的分別},直至菩提{一直到自性覺了},真性不易{真心佛性現前保持不變},名「解脫知見香」。

善知識!此香各自內薰ㄒㄩㄣ, xūn;燒〕,莫向外覓〔尋求、尋找〕

又與汝等授「無相懺悔」,滅三世〔過去世、現在世、未來世〕罪,令得三業〔身、口、意〕清淨。善知識!各隨我語一時〔同時〕{請隨我唸}

『弟子等,從前念今念及後念,念念不被愚迷〔愚痴迷昧〕染;從前所有惡業愚迷等罪,悉皆懺悔,願一時消滅,永不復起。

弟子等從前念今念及後念,念念不被憍誑ㄐㄧㄠ ㄎㄨㄤˊ, jiāo kuáng;驕傲欺騙〕染;從前所有惡業憍誑等罪,悉皆懺悔,願一時消滅,永不復起。

弟子等從前念今念及後念,念念不被嫉妒ㄐㄧˊ ㄉㄨˋ, jí dù;看人家好,心生不滿憎恨〕染;從前所有惡業嫉妒等罪,悉皆懺悔,願一時消滅,永不復起。』

善知識!以上是為「無相懺悔」。云何名「懺」?云何名「悔」?懺者,懺其前愆ㄑㄧㄢ, qiān;罪過〕{對過去所犯的罪,感到慚愧自責};從前所有惡業,愚迷憍誑嫉妒等罪,悉皆盡懺{全部都要慚愧自責},永不復起{永遠不再造這些罪},是名為懺。悔者,悔其後過{改過以後不二過};從今以後,所有惡業,愚迷憍誑嫉妒等罪,今已覺悟,悉皆永斷{全部都要永遠斷除},更不復作{以後更不會再造這些罪},是名為悔,故稱懺悔。凡夫愚迷,只知懺其前愆,不知悔其後過。以不悔故,前罪不滅,後過又生。前罪既不滅,後過復又生,何名〔怎麼稱得上〕懺悔?

善知識!既懺悔已{既然完成無相懺悔},與善知識發「四弘誓願〔四個廣大的誓言願語〕」,各須用心正聽〔端正聽取〕:「自心眾生〔自己心中一念不正迷了即眾生〕無邊誓願度{自己心中的眾生無量無邊立誓發願要全部度盡},自心煩惱〔自己心中一念不正著境攀緣生煩惱〕無邊誓願斷{自己心中的煩惱無量無邊立誓發願要全部斷除},自性法門無盡誓願學{自性自悟殊勝法門無盡立誓發願要學習},自性無上佛道誓願成{自性佛最上乘佛道立誓發願要能成就}」。

善知識!大家豈不道〔難道不會說〕「眾生無邊〔很多無以計量〕誓願度」?恁ㄖㄣˋ, rèn〕麼道{是怎麼說的},且不是惠能度{而且不是惠能來度}。善知識!心中眾生,所謂邪迷心〔不正不清楚不明白的心〕、誑妄心〔欺騙不實的心〕、不善心、嫉妒心〔見人的好不滿憎恨的心〕、惡毒心〔兇惡毒害的心〕,如是等心,盡是眾生,各須自性自度{一個不是的心念一起,就是一個眾生,各個都要自性自度},是名真度。

何名自性自度?即自心中邪見煩惱愚癡眾生,將〔用〕正見度{用正知正見來度}。既有正見,使般若ㄅㄛ ㄖㄜˇ, bō rě〕智打破愚癡迷妄眾生,各各自度。邪來正度,迷來悟度,愚來智度,惡來善度,如是度者,名為真度。

{接下來},煩惱無邊誓願斷,將〔用〕自性般若智除卻〔除掉〕虛妄思想心是也。又,法門無盡誓願學,須自見性,常行正法,是名真學。又,無上佛道誓願成,既常能下心〔低心下氣〕,行於真正{行持於真實正法},離迷離覺{迷覺兩空不落兩邊,不執名相},常生般若〔般若妙智〕,除真除妄{真妄兩空不落兩邊,不執名相},即見佛性,即言下〔當下〕佛道成。常念修行是願力法{時時念著四弘願修行與實踐是修願力的法門}

善知識!今發四弘願了,更與善知識授「無相三歸依戒〔三個無相要歸向依止的戒律(歸依自性三寶)」。

善知識!歸依覺〔覺即佛〕,兩足尊{覺了的佛在有兩足(頂天立地)之有情中,以及福慧兩具足最為尊貴};歸依正〔正法〕,離欲尊{能夠離欲無貪愛,於諸法中最尊貴};歸依淨〔淨為僧(清淨的行持是僧人的修持),眾中尊{清淨無染的行持,在眾生中最尊貴}。從今日起,稱覺為師{自性覺了名佛,以佛為師},更不歸依邪魔外道。以自性三寶常自證明〔常常來自己印證〕。勸善知識歸依自性三寶:佛者,覺也{佛就是覺悟了的眾生};法者,正也{法就是正道};僧者,淨也{僧就是清淨無染的行持}。自心歸依覺{自己的心歸向依止於覺},邪迷不生{就不會生邪痴愚迷的心},少欲知足{自然慾望少知足常樂},能離財色{容易離開財色的誘惑},名兩足尊{這樣叫做覺了的佛,在有兩足之有情中,以及福慧兩具足最為尊貴}。自心歸依正{自己的心歸向依止於正道},念念無邪見{一念接一念都不會有不正的知見},以無邪見故,即無人我愩ㄍㄨㄥˋ, gòng〕高貪愛執著{就不會有人我四相的分別,不會自視很高輕慢人,不會有貪求喜愛的執著},名離欲尊{這樣叫做離欲無貪愛執著,於諸法中最尊貴}。自心歸依淨{自己的心歸向依止於清淨無染的行持},一切塵勞愛欲境界{所有煩惱喜愛貪求的境界},自性皆不染著{自性都不會攀緣染著},名眾中尊{這樣叫做清淨無染的行持,在眾生中最尊貴}。若修此行,是自歸依{就是歸依自性三寶},凡夫不會{凡夫還無法體會}。從日至夜,受三歸戒{日夜都受三歸戒的規範不逾越};若言歸依佛,佛在何處?若不見佛,憑何所歸?言卻成妄{說出來就成妄言了(所以要先認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自性佛。我心自有佛,自佛是真佛;自若無佛心,何處求真佛)

善知識!各自觀察{各自要觀照自心深處},莫錯用心。經〔華嚴經〕文分明言「自歸依佛{歸依自性佛}」,不言「歸依他佛」。自佛不歸,無所依處〔歸向依止的地方〕。今既自悟,各須歸依自心三寶!內調心性{對內要調整心性清淨不染},外敬他人{對外要低心下氣尊敬他人},是自歸依也。

善知識!既歸依自〔自性〕三寶竟〔完成〕,各各志心{每個人都要心意堅決},吾與說{我跟你們說}「一體三身自性佛」,令汝等見三身,了然〔清楚明白〕自悟自性。總〔全部〕隨我道:『於〔在〕自色身〔水火風土四大假合〕歸依清淨法身佛〔自性本體清淨無染,能生萬法,即是清淨法身佛〕,於自色身歸依圓滿報身佛〔修行了業,自性生發智慧,功德圓滿,即是圓滿報身佛〕,於自色身歸依千百億化身佛〔修行過程自性思量善行善念,變化千百億,即是千百億化身佛〕』。

善知識!色身是舍宅{色身就像房子一樣},不可言歸向{不能說歸向色身}。向者〔歸向的是〕三身佛,在自性中,世人總〔都〕有。為自心迷{因為自己的心迷昧不清楚},不見內性{沒見到內在的自性};外覓三身如來〔佛〕,不見自身中有三身佛。汝等聽說{你們聽我說}!令汝等於自身中見自性有三身佛{讓你們從自身當中見到自性有三身佛}。此三身佛,從自性生,不從外得。何名「清淨法身佛」?世人性本清淨,萬法從自性生。思量〔仔細思想考量〕一切惡事,即生惡行;思量一切善事,即生善行。如是諸法在自性中{像這樣諸法都在自性當中},如天常清{譬如天常常是清澈的},日月常明{日月常常是明亮的},為〔因為〕浮雲蓋覆〔遮蓋住了〕,上明下暗;忽遇風吹雲散,上下俱明,萬象皆現。世人性常浮游{世間人自性經常受到如漂浮遨遊的慾望塵勞遮蔽},如彼天雲{像那個天上的雲遮蔽日月,慾望塵勞一樣把自性遮蔽了,所以無明}

善知識!智如日,慧如月;智慧常明{智慧恆常光明照耀};於外著境,被自念浮雲蓋覆自性{就像被自己妄念如浮雲蓋覆自性},不得明朗〔明亮〕。若遇善知識{如果遇到善知眾生根器善識眾生慧命的人},聞〔聽到〕真正法(遇善知識聞真正法,就是「遇明師受指點」),自除迷妄{能夠自己破除迷妄},內外明徹{內外都光明通透明白清楚},於自性中萬法皆現{由自性中都可以顯現萬法,亦即智慧大放光明}。見性之人亦復如是{見性的人也都是這樣}。此名清淨法身佛。

善知識!自心歸依自性{自心攝用歸體返妄歸真回到自性},是歸依真佛。自歸依者,除却〔除去〕自性中不善心、嫉妒心、諂ㄔㄢˇ, chǎn;巴結、奉承〕〔拐彎抹角不正直不乾脆〕心、吾我心〔有分別自私自大的心〕、誑妄心〔欺騙不實的心〕、輕人心〔輕視人的心〕、慢他心〔怠慢人的心〕、邪見心〔不正見解的心〕、愩ㄍㄨㄥˋ, gòng〕高心〔自視甚高的心〕、及一切時中不善之行{以及所有時間當中不善的行為},常自見己過{常常看到自己所犯的過錯},不說他人好惡{不會去談論別人的好壞是非等事},是自歸依。常須下心{要常常低心下氣},普行恭敬{普遍對人心存恭敬},即是見性通達{這樣就是見性通達無礙了},更無滯礙ㄓˋㄞˋ, zhì ài〕{更沒有阻礙不通},是自歸依。

何名圓滿報身?譬如一燈能除千年暗,一智能滅萬年愚。莫思向前{不要再想以前},已過不可得{過去就已經過去了,不可能再回到從前};常思於後{要常想以後我該如何自歸依},念念圓明{念念都圓滿光明},自見本性{自己見著自己的本性}。善惡雖殊〔不同〕,本性無二{本性沒有兩邊}。無二之性,名為實性,於實性中,不染善惡,此名「圓滿報身佛」。自性起一念惡,滅萬劫〔極長的時間〕善因;自性起一念善,得恆沙〔恆河沙數〕惡盡,直至無上菩提{一直到成就無上菩提},念念自見{念念都能清楚明白而見到自性},不失本念{而且不失去本性生發的善念},名為報身{這樣可以說是體現菩提自性的報身}

何名千百億化身?若不思萬法,性本如空{自性本是虛空一無所有,但空中有佛性在,稱真空妙有};一念思量{如果有一念的思想考量},名為變化。思量惡事,化為地獄;思量善事,化為天堂;毒害,化為龍蛇;慈悲,化為菩薩;智慧,化為上界〔指天界〕,愚癡,化為下方〔指人間〕。自性變化甚多,迷人不能省ㄒㄧㄥˇ, xǐng〕〔領會覺悟〕。念念起惡,常行惡道,回一念善,智慧即生,此名自性化身佛。

善知識!法身本具{法身每個人本自具有},念念自性自見即是報身佛{念念都是自見自性(與真理契合),就是報身佛},從報身思量即是化身佛{以報身思維應化,就是化身佛}。自悟自修自性功德{自己領會自己修自性,見性平等不分別即有功德},是真歸依。皮肉是色身,色身是宅舍,不言歸依也。但悟自性三身{只要領會自性有三身},即識自性佛{就能夠認識自性佛}。吾有一無相頌,若能誦持,言下令汝積劫〔累劫〕迷罪〔迷昧所造罪過〕一時〔同時〕消滅。頌曰:

迷人修福不修道 只言修福便是道{愚迷的人修福報不修道,只因為他認為修福報便是在修道}

布施供養福無邊 心中三惡元來造{行布施供養確實福報很大,而三惡(三毒)貪嗔痴是罪業的本源,如果心中起了三惡,罪業就已經造下了}

擬將修福欲滅罪 後世得福罪還在{想要修福報來消滅以往的罪業,後世確有得到福報但是罪業還在}

但向心中除罪緣 各自性中真懺悔{只要除掉心中造罪的原因(貪嗔痴),各自從自性中真心懺悔已造的罪愆,並且不再犯過}

忽悟大乘真懺悔 除邪行正即無罪{忽然領悟大乘法門真心無相懺悔,斷除邪僻行為正當,罪業就能夠消除}

學道常於自性觀 即與諸佛同一類{學道要常觀照自性,自性就與諸佛同一類}

吾祖唯傳此頓法 普願見性同一體{我祖只傳授這個頓法,廣泛希望眾生都能自見本性,就與佛同一體}

若欲當來覓法身 離諸法相心中洗{如果想要將來找到自性法身,就要離開各種法相無住,洗淨心中污染}

努力自見莫悠悠 後念忽絕一世休{努力於自見本性不要懶散不用心,往後不正念頭要瞬間斷絕一直到一世終了}

若悟大乘得見性 虔恭合掌至心求{如果想要領悟大乘法門能夠明心見性,就要虔誠恭敬合掌以真心誠懇祈求}

師言:「善知識!總須誦取{全部的人都要唸誦了解其意},依此修行,言下見性,雖去吾千里,如常在吾邊;於此言下不悟,即對面千里{雖在對面,卻像相距千里之遠},何勤遠來{何須勞煩遠道而來}?珍重好去!」一眾聞法{所有人聽了六祖開示},靡ㄇㄧˇ, mǐ;沒有〕不開悟,歡喜奉行。

【機緣品第七】

師自黃梅得法,回至韶ㄕㄠˊ, sháo〕州曹侯村,人無知者。時,有儒士劉志略,禮遇甚厚。志略有姑為尼,名無盡藏ㄗㄤˋ, zàng〕,常誦大涅槃ㄋㄧㄝˋ ㄆㄢˊ, niè pán〕經。師暫〔初〕聽即知妙義〔玄妙義理〕,遂為解說。尼乃執卷問字,師曰:「字即不識,義即請問。」尼曰:「字尚不識,焉能會〔領悟〕義?」師曰:「諸佛妙理,非關文字{諸佛的玄妙道理,與文字語言本身不相關,文字語言只是讓人更容易領悟真理而已(釋迦文佛說:無言之法,以言顯說,因言而入,非即是言;活佛師尊說:道本無言,非言不顯,言有不達,道無以明)。」尼驚異〔驚奇訝異〕之,遍告里中耆ㄑㄧˊ, qí;老人〕〔德高望重的人〕云:「此是有道之士,宜請〔應該迎請〕供養〔提供飲食、財物、生活起居所需物品來供奉〕。」有魏武〔曹操,爵至魏王,諡號魏武王,曹丕稱帝追尊為魏武帝〕系孫〔遠孫〕曹叔良及居民,競〔爭相〕來瞻ㄓㄢ, zhān;仰望〕禮。

時,寶林古寺,自隋末兵火,已廢。遂於故基〔原有的基地上〕重建梵ㄈㄢˋ, fàn〕〔佛寺〕,延〔邀請〕師居之;俄〔短時間〕成寶坊〔僧人寺院〕

師住九月餘日,又為惡黨〔想要奪衣缽的惡人黨羽〕尋逐〔追趕〕。師乃遁ㄉㄨㄣˋ, dùn;隱匿〕於前山;被其縱火焚草木,師隱身挨, āi;擠〕入石中得免。石今有師趺ㄈㄨ, fū〕〔盤腿而坐〕膝痕及衣布之紋,因名「避難石」。師憶五祖懷會止藏之囑〔「逢懷(懷集縣)則止遇會(四會縣)則藏」的囑咐〕,遂行隱於二邑ㄧˋ, yì;城市〕{於是行蹤隱匿在兩縣邑之間的深山叢林之地}

僧法海,韶州曲江人也,初參祖師問曰:「即心即佛{當下的真心就是佛性},願垂指諭{希望給予指導告示}。」

師曰:「前念不生即心{前念未生之前清淨的心就是真心},後念不滅即佛{後念清淨無染生起之後,持續真心起念而不斷滅就是佛性體現}(前念接後念,念念清淨無染,都是由不生不滅的真心佛性生發的);成一切相即心{萬相的生成就是真心的發用},離一切相即佛{不住不攀離開萬相就是收攝真心回歸佛性本體}(成一切相與離一切相,也是不生不滅的真心佛性的發用與回歸)。吾若具〔全部〕說,窮劫不盡{以無量劫的時間也是說不完的}。聽吾偈曰:『即心名慧,即佛乃定{當下的自性顯現生發真心叫做慧,真心當下攝用回歸自性本體如如不動就是定};定慧等持,意中清淨{定慧為一體兩個面向,同等修持不偏不倚,這個時候心中意念一發仍是清淨無染,都是正念}。悟此法門,由汝習〔熟悉、通曉〕{領悟這個法門,要從你透徹認知自性開始}。用本無生{自性功能發用本來就是不生不滅},雙修是正{定慧雙修才是正確的法門}。』」

法海言下大悟,以偈讚曰:「即心〔當下的真心〕〔本來〕是佛,不悟而自屈{不能領悟的話,就自居卑屈了},我知定慧因{我知道定慧一體的因緣},雙修離諸物{所以要等持雙修,離開萬物萬相不要攀緣}。」

僧法達,洪洲人,七歲出家,常誦法華經;來禮祖師,頭不至地{叩首禮拜,頭沒有碰到地面(沒有五體投地最敬禮,表示心中有懷疑執著,輕慢而心不甘情不願)

祖訶ㄏㄜ, hē;斥責〕曰:「禮不投地{禮拜沒有五體投地},何如不禮。汝心中必有一物(心中必有所執),蘊ㄩㄣˋ, yùn;深奧〕〔研習〕何事耶{平常深入研習哪些功課呢}?」

曰:「念法華經,已及三千部{已經念了三千遍了}。」

祖曰:「汝若念至萬部,得其經意,不以為勝{不會覺得自己勝過別人的話},則與吾偕ㄒㄧㄝˊ, xié〕{就跟我一起同行了(相同地位或成就)。汝今負此事業{如今你自以為了不起,辜負這個修行功課},都不知過。」

聽吾偈曰:「禮本折慢幢ㄔㄨㄤˊ, chuáng〕{叩首禮拜本是要來折服傲慢如高聳的旌旗},頭奚ㄒㄧ, xī;為何〕不至地;有我〔我慢〕罪即生,亡ㄨˊ, wú〕功福無比{沒有功但有無比的福報}。」

師又曰:「汝名什麼?」曰:「名法達。」師曰:「汝名法達,何曾達法〔通達佛法〕?」復說偈曰:「汝今名法達,勤誦〔很努力在誦念法華經〕未休歇ㄒㄧㄝ, xiē;休息、停止〕;空誦但循聲{不要只是空誦,只要循著誦經的音律放下一切掛礙,心保持清淨},明心號菩薩{誦到一心不亂見到本來面目,明心見性,稱號菩提薩埵}。汝今有緣故,吾今為汝說,但〔只要〕信佛無言〔佛說的法本是不關言語的法,藉著言語來明顯表達佛法的精深要義,這些語言讓我們容易領悟佛法,因此佛法並不是這些語言〕,蓮花從口發{誦念法華經從口裡流露發出,就如蓮花般高尚純潔,一朵朵盛大開放}。」

達聞偈,悔謝曰:「而今而後{從今以後},當〔一定〕謙恭一切。弟子誦法華經,未解經義,心常有疑。和尚智慧廣大,願〔希望〕〔稍加〕說經中義理。」

師曰:「法達,法即甚達{佛法本身已經很通達},汝心不達{但是你的心不通達};經本無疑{經文本身沒有疑問},汝心自疑{是你的心自己有疑}。汝念此經,以何為宗{以什麼為宗旨,亦可說你知道此經的宗旨嗎}?」達曰:「學人〔學法之人(說自己)根性暗鈍〔不光明且遲鈍〕,從來〔從以前來〕〔只是〕依文誦念,豈知宗趣ㄑㄩˋ, qù;主要旨意〕?」

師曰:「吾不識文字,汝試取經誦之一遍,吾當〔會〕為汝解說。」

法達即高聲念經,至譬喻品,師曰:「止!此經原來以因緣出世〔佛以何因緣出現在世間〕為宗。從說多種譬喻{隨說了多種比喻來看},亦無越〔超越〕於此〔這個因緣出世的宗旨〕。何者因緣{什麼因緣}?經〔法華經〕云:『諸佛世尊,唯以一大事因緣故出現於世。』一大事者,佛之知見也{佛的知見就是要救渡世間眾生,開示悟入佛知佛見,使眾生都能明心見性見性成佛}。世人外迷著相{世人愚迷執著外境萬相},內迷著空{於內又不明了空性執著頑空,了無生機};若能於相離相{如果能夠自心清淨,對外在境相不執不攀而離相},於空離空{觀照自心放空不著頑空,空中不空,空中自有佛性在,是為真空妙有},即是內外不迷{就是內外都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若悟此法,一念心開{一念悟就能心開,心開就能見性},是為開佛知見{這樣就是開啟佛知佛見}。」

佛,猶ㄧㄡˊ, yóu;如同〕〔覺者,覺悟的人〕也;分為四門:開〔開啟〕覺知見、示〔示導〕覺知見、悟〔領悟〕覺知見、入〔進入〕覺知見。若聞開示{如果聽到佛的開啟示導},便能悟入{便能夠領悟,以致進入覺性圓滿},即覺知見{就都是覺者佛的知見}「本來真性{也就是本自具足一切知見的真心佛性}」而得出現{而能夠顯現出到世間來}。汝慎勿錯解經意,見他〔諸佛世尊〕道「開示悟入」,自是〔自以為是〕佛之知見,我輩無分〔沒有成佛的緣分〕。若作此解,乃是謗經毀佛〔誹謗佛經詆毀諸佛〕也。彼既是佛,已具知見{已經具備這種知見},何用更開{哪裡須要再為開啟示導,然後領悟進入佛的境界呢}?汝今當信:佛知見者{佛的知見},只汝自心{就是你的自心本自具足},更無別佛{再沒有別的佛才有}。蓋為〔大概成為〕一切眾生,自蔽光明{都會內外著相著空,所以自己蒙蔽了佛性的光明},貪愛塵境{貪取愛染外面的塵勞境相},外緣〔在外攀緣〕內擾〔在內識心紛擾不能清淨〕,甘受驅馳{甘願受到塵境的控制駕馭};便〔就〕勞他世尊〔諸佛世尊〕,從三昧起{從修正定開始},種種苦口{種種的苦口婆心},勸令寢息{規勸讓外緣內擾停止息滅};莫向外求,與佛無二{這樣就與佛沒有差別};故云開佛知見{所以才說開示悟入佛的知見}

吾亦勸一切人,於自心中常開佛之知見。世人心邪{世間人心術不正},愚迷造罪,口善心惡{嘴巴講得很好聽,心裡卻經常使出壞點子},貪瞋〔貪愛與發怒〕嫉妒〔見不得人好〕,諂佞ㄔㄢˇ ㄋㄧㄥˋ, chǎn nìng;奉承討好〕我慢〔自視高看輕人〕,侵人害物{侵犯人傷害動物},自開眾生知見{自己開啟眾生的知見}。若能正心{如果能夠端正自己的心念},常生智慧,觀照自心{內觀自照自己的心念},止惡行善{停止不好的行為並能多做善事},是自開佛之知見{就是自己開啟佛的知見}。汝須念念開佛知見,勿開眾生知見。開佛知見,即是出世{就是了脫生死出世間};開眾生知見,即是世間{就是四生六道在世間輪迴}。汝若但勞勞執念{你若是一直勞碌於固守不正確的心念},以為功課者{以為是正確修行功課的人},何異犛ㄌㄧˊ, lí〕〔青康藏高原地區主要的力畜〕愛尾{這樣與犛牛自憐而喜愛回頭看牠漂亮的尾巴有何不同(對於人來說,就像自以為是,喜歡照鏡子孤芳自賞一樣)?」

達曰:「若然者{如果是這樣的話},但得解義{只要了解經文的義理就好了},不勞〔不須要〕誦經耶?」

師曰:「經有何過,豈〔難道〕〔障礙〕汝念?只為迷悟在人{只因為是迷是悟都在人的心念},損益由己{有損害或有幫助也都由自己承擔}。口誦心行{嘴巴誦念經文,心要依照經義去行},即是轉經;口誦心不行,即是被經轉。聽吾偈曰:『心迷法華轉{心愚迷不依經義去行時,誦唸法華經,心就被法華經所轉},心悟轉法華{心能夠領會依照經義去行時,誦唸法華經,就是心在轉法華經}。誦經久不明{誦經很久仍然不明白經義},與義作讎ㄔㄡˊ, chóu;仇〕{就是與經義作仇家}。無念念即正{心無雜念,只存一念真心,就是正念},有念念成邪{心猿意馬隨意起念,攀緣執著,就是邪念};有無俱不計{最後也不去計較有念無念,保持一心無雜念},長御白牛車{就能成就大乘佛法最上乘,如同經文所說的一直駕馭著白牛車}。」

達聞偈,不覺悲泣,言下大悟,而告師曰:「法達從昔已來,實未曾轉法華,乃被法華轉{實在是未曾轉法華經,而是一直被法華經所轉}。」

再啟曰:「經云:『諸大聲聞乃至菩薩{三乘人:聲聞乘、圓覺乘、菩薩乘},皆盡思共度量{都盡自己的思想與共同猜測},不能測佛智{不能測得佛的智慧有多高}。』今令凡夫但悟自心{今天使凡夫只要能夠領悟自己也有清淨不染的真心佛性},便名佛之知見;自非上根{法達自認不是上等根器的人},未免疑謗{難免疑惑甚至誹謗佛經}。又經說三車,羊鹿牛車與白牛之車如何區別?願〔希望〕和尚再垂〔留下〕開示。」

師曰:「經意分明,汝自迷背〔迷昧違背經義〕。諸三乘人{聲聞乘、圓覺乘、菩薩乘等三乘人},不能測佛智者,患在度量也{毛病在以一個框架來測量,以有限度量無限不可得};饒ㄖㄠˊ, ráo;儘管〕〔他〕盡思共推〔盡量想共同來推測〕,轉加懸遠{反而更加差遠}。佛本為凡夫說,不為佛說;此理若不肯信者,從他〔諸佛世尊〕退席〔離開〕。殊〔還〕不知坐却〔了〕白牛車〔唯一佛乘〕,更於門外覓三車〔羊車(聲聞乘,修四聖諦)、鹿車(圓覺乘,修十二因緣)、牛車(菩薩乘,修六度波羅蜜)。況經文明向汝道:「唯一佛乘,無有餘乘{沒有其它乘了}。若二若三{像二乘或者三乘},乃至無數方便{以致於無數的方便法門},種種因緣譬喻言詞,是法皆為一佛乘故{這些法門都是為根器深淺不同所講的善巧方便漸進修法,從下乘中乘上乘到最上乘,其實就只有唯一佛乘而已}。」汝何不省{你為何還不領悟}?三車是假,為昔時故{為了以前的人根器較淺的緣故說的};一乘是實{唯一佛乘才是真實的},為今時故{因為今日這個時代的人根基好的緣故}。只教汝去假歸實;歸實之後{等到你修實在的唯一佛乘之後},實亦無名{實在唯一佛乘的名稱也不要有,不要著相了}。應知所有珍財〔珍貴財寶。修唯一佛乘明心見性了,佛性光明含藏一切,祂能發揮一切的功能作用都是珍財〕,盡屬於汝,由汝受用{今時六祖的頓修法門,一旦領悟了,所有自性含藏珍財,都可任意隨緣發用};更不作父想,亦不作子想,亦無用想{如法華經火宅喻、窮子喻、醫子喻都有父想子想的譬喻。更不管父想子想如何,也不用想了},是名持〔這樣叫做持誦〕法華經。從劫至劫{不管從什麼時間到什麼時間},手不釋卷{手都不放下經卷};從晝至夜,無不念時也{從白天到晚上,無時不口念心行是也(引諭為法華經就在自身,二六時中無時不修持)。」

(舉一個譬喻來說,例如法華經裡的「火宅譬喻」。有一個長者非常富有,後代小孩很多,有一天家宅著火了,小孩們都沒見過火災,不知火災險惡,玩得不亦樂乎,都不想離開。這個父親想救這些小孩,卻叫不動他們,就想出「門口有很多好玩的羊車鹿車牛車不同的小車玩具,叫大家趕快出來拿」,這正是小孩們想要的玩具,於是把小孩們都騙出來了,但沒有羊車鹿車牛車的小車玩具,卻是一輛一輛的大白牛車,裡面都裝滿了珍寶。這譬喻佛以善巧方便法門,把成就小乘中乘大乘者,都能引導成就唯一佛乘,所以才有火宅父想子想的譬喻)

達蒙啟發,踴躍〔雀躍〕歡喜,以偈讚曰:「經誦三千部,曹溪一句亡ㄨˊ, wú;無〕;未明出世旨{如果不明白佛出現於世間的旨意},寧歇ㄒㄧㄝ, xiē;停止〕累生狂{豈能停止累生累世的流浪放蕩};羊鹿牛權設{羊車鹿車牛車是權宜之方便說法},初中後善揚{彰顯初善中善後善(這些是都是稱讚法,對應下中上乘)。誰知火宅〔指「身體」〕{有誰知道色身內},元〔本〕是法中王{住著本有自性王(法王就是佛的一種稱呼,乃指自性佛)。」師曰:「汝今後方可名念經僧也{從今以後你就可以稱做念經僧了}。」達從此領玄旨{法達從此以後領悟深奧義理},亦不輟ㄔㄨㄛˋ, chuò;停止〕誦經。

僧智通,壽州安豐人,看楞伽經約千餘遍,而不會〔還不能領會〕三身四智,禮師求解其義。

師曰:「三身者:清淨法身,汝之性〔自性〕也;圓滿報身〔果報身〕,汝之智也;千百億化身,汝之行〔行為、行持〕也。若離本性,別說三身{如果自性離開了,就不要說有三身,因為三身一體不能分,一體就是自性},即名有身無智{自性離開色身也不能作用,沒有智慧生發,就叫做有身無智(那不就是行屍走肉、機關木人麼?);若悟三身無有自性{如果領悟三身不是各別有自性(三身一體,不是各有),即名四智菩提{當自性清淨,不迷不染,覺性圓滿,發用轉識成智有四種智慧,就稱為四智菩提}。聽吾偈曰:『自性具三身{自性本具有三身:法身、報身、化身},發明成四智{發用顯明成就四智:成所作智、妙觀察智、平等性智、大圓鏡智},不離見聞緣{不離開八識見聞覺知的因緣},超然登佛地{轉識成智,就可以超脫生死直登佛地}。吾今為汝說,諦信永無迷{仔細聽好要信心十足就永遠不再迷昧}。莫學馳求〔追求〕{不要學在外尋求佛的人,不知佛在自身},終日說菩提{而整日口裏總說在修無上正等正覺的佛道}。」

通再啟曰:「四智之義,可得聞乎?」

師曰:「既會〔領悟〕三身,便明四智,何更問耶{還要再問麼(因為領悟三身明白真心佛性了,四智便是佛性的發用啊)?若離三身{如果離三身即離自性},別談四智{就不要談論說有四智了},此名有智無身{離開自性三身還說智慧顯現,是痴人說夢,就叫做空有智而無身}。即此有智{即使就在這裡說有智},還成無智{也成無智啦}。」

復說偈曰:「大圓鏡智性清淨{將第八阿賴耶識轉成如大圓鏡圓滿無缺光明照耀的智慧,自性就能清淨無染圓滿光明},平等性智心無病{將第七末那識的潛意識我執轉成自性平等無分別的智慧,心就不生病了},妙觀察智見非功{將第六意識起心動念住相轉成洞悉無常奧妙觀察的智慧,可以顯現非常的功夫},成所作智同圓鏡{將前五識眼耳鼻舌身攀緣的習性革除轉成正念的見聞覺知,成就所有應作十善八正的智慧,那就同於自性發用的大圓鏡了};五八六七果因轉{前五識第八識是在果地,第六識第七識是在因地,因地轉了果地就自然轉了},但用名言無實性{只是用這些名稱言語不是實性(自性),藉著這些名言協助自性修持},若於轉處不留情{如果能在轉識成智轉的地方不留情意、不執著},繁興永處那伽〔龍〕{縱在繁盛興旺喧鬧之處也能永遠處在如龍定的大定中}。」

通頓悟性智〔自性三身四智〕,遂呈偈曰:「三身元我體{三身本是我的自性本體},四智本心明{四智本是真心生發的無礙光明};身智融無礙{三身四智融合一體沒有互相障礙},應物任隨形{應對萬事萬物都能夠任意隨順各種形相}。起修皆妄動{起心動念執意修行都是妄動},守住匪真精{守著住相也不是修持真正的精義},妙旨因師曉{真正奧妙的要義因為祖師的示導而知曉},終亡ㄨˊ, wú;無〕染污名{終於把染污自性的名相給消除沒了}。」

僧智常,信州貴谿ㄒㄧ, xī〕人,髫ㄊㄧㄠˊ, tiáo;小孩額前垂下的頭髮〕年出家{童年就出家了},志求見性{立志求得見性之法}。一日參禮,師問曰:「汝從何來?欲求何事?」曰:「學人〔學佛道之人〕近往洪州白峰山禮大通和尚,蒙示見性成佛之義,未決狐疑{沒有解決我的疑問}。遠來投禮〔拜投頂禮〕,伏〔俯伏叩首〕望和尚慈悲指示。」

師曰:「彼有何言句,汝試舉看{你試著提出來看看}。」

曰:「智常到彼〔大通和尚那裡〕,凡經〔總共經過〕三月,未蒙示誨〔開示教導〕,為法切〔心切〕故,一夕〔有一天晚上〕獨入丈室,請問:「如何是某甲〔我的〕本心本性?」大通乃曰:『汝見虛空否?』對曰:『見』。

彼曰:『汝見虛空有相貌否?』對曰:『虛空無形,有何相貌?』

彼曰:『汝之本性,猶如虛空(正確,自性與虛空融合),了無一物可見是名正見{沒有任何東西可見叫做正見(說無一物就不正確,空中不空,空中有自性在),無一物可知是名真知(說無一物就不正確,空中不空,空中有自性在)。無有青黃長短{沒有顏色形狀(正確),但見本源清淨{只要看見本性源頭清淨無暇(既然無一物可知可見,如何見本源?迷惑了),覺體圓明{覺了的本體圓滿光明(同前,既無一物,如何知覺體圓明?迷惑了),即名見性成佛{就叫做見性成佛(了無一物可知可見,哪來見性?迷惑了),亦名如來知見{也叫做如來的知見(未能見性,何名如來知見?迷惑了)。』

學人雖聞此說,猶未決了{不能領悟,還未解決我的疑問},乞〔求〕和尚開示。」

師曰:「彼師所說,猶存見知{仍然存有知見的執相},故令汝未了。吾今示汝一偈:『不見一法存無見{不見一法就存著無一物可見的無見},大似浮雲遮日面{這好像浮雲大到把整個太陽都遮住,什麼都沒有了,實際上浮雲散開太陽光亮出現了,不是空無一物呀};不知一法守空知{不知一法而守著無一物可知的空知(認知什麼都沒有的頑空),還如太虛生閃電{卻像太虛空中以為什麼都沒有,突然閃電閃了兩下,不是空無一物呀}。此之知見瞥然ㄆㄧㄝ ㄖㄢˊ, piē rán;突然〕{這樣的知與見突然現出},錯認何曾解方便{錯誤的認知,哪裡是方便的解釋},汝當一念自知非{你應當一念正確,空中不空,空中有自性在,自己領悟「無見無知」的錯誤},自己靈光常顯現{只要領悟自性虛空,空中妙有,自己的自性靈光就會常常顯現出來了}。』」

常聞偈已{智常聽了偈語之後},心意豁ㄏㄨㄛˋ, huò〕{心裡明白覺悟},乃述偈曰:「無端起知見{無奈心頭起了求知求見本心本性著相的知見},著相求菩提{著相就迷昧了如何求覺悟},情存一念悟{如果情識上存著一念開悟的法執},寧越昔時迷{豈能跨越以前的迷昧};自性覺源體{以為自性覺了之外還有源頭本體(頭上安頭),隨照枉遷流{隨著不正確的知見投照萬物萬相,枉費心思仍在隨波逐流};不入祖師室{如果沒有登堂進入祖師室},茫然趣〔同「趨」字〕兩頭{搞不好依舊茫茫然在生滅兩邊流轉}。」

智常一日問師曰:「佛說三乘〔小乘、中乘、大乘〕法,又言最上乘〔唯一佛乘〕,弟子未解,願為教授。」

師曰:「汝觀自本心{你要觀照內見自己本心},莫著外法相{不要執著在心外的法相},法無四乘〔小乘、中乘、大乘,最上乘〕,人心自有等差〔等級差別〕。見聞轉誦〔看經聽經轉經誦經〕是小乘,悟法解義〔領悟佛法要義〕是中乘,依法修行是大乘。萬法盡通{一切萬法義理全部都是相通的},萬法具備{認識自性具備萬法},一切不染{自性清淨一切不染},離諸法相{不著形著相,更沒有諸法的名相},一無所得{不取不捨,什麼法什麼道也一無所得},名最上乘{就叫做最上乘,或唯一佛乘}。乘是行義{乘是車乘,是要去行去實踐的義理},不在口爭〔嘴巴爭論〕。汝須自修{你必須自性自度},莫問吾也,一切時中,自性自如{保持自性清淨,如如不動}。」常禮謝執侍,終師之世。

僧志道,廣州南海人也,請益曰:「學人自出家,覽涅槃經十載有餘{讀大捏槃經十幾年了},未明大意;願和尚垂誨〔教導〕。」師曰:「汝何處未明?」曰:「『諸行無常{眾多的因果業報牽引流轉變化不固定},是生滅法;生滅滅已{我們於世間所有生滅煩惱都消滅了},寂滅為樂{煩惱沒了、安靜了、消滅了,我們的自性不生不滅,如如不動,處於清淨無染沒有掛礙的狀態是最快樂的}』,於此疑惑。」師曰:「汝作麼〔怎麼〕生疑?」曰:「一切眾生皆有二身,謂色身〔有形有色(水火風土四大假合)的身〕法身〔無形無相的自性〕也。色身無常,有生有滅;法身有常,無知無覺{沒有知沒有覺(不正確,人有知覺皆是自性法身的知覺)。經云:『生滅滅已,寂滅為樂』者,不審〔知〕何身寂滅?何身受樂?若色身者,色身滅時,四大分散,全然是苦,苦不可言樂。若法身寂滅{如果煩惱安靜了消滅了,法身自性不生不滅,如如不動,清淨不染},即同草木瓦石{就與草木瓦石一樣(認知不正確,草木瓦石是無情之物,那能比擬。寂滅者,指煩惱塵勞既寂既滅,法身清淨無掛礙,不生不滅,自由自在,很是快樂,這樣叫做「寂滅為樂」),誰當受樂{誰得到快樂(這樣問法是不懂寂滅的真義)?又法性是生滅之體{若論法,自性所生所滅,若論法性,是法之性體,不生不滅之體,而生滅是法,說「法之性體」尚無不可,但不生不滅},五蘊是生滅之用{五蘊是自性於根塵相對而發用,是法本生滅無誤,但「用」是「體之用」非「法之用」,法是體所發用之法,法非有情,無所自行發用};一本五用{一個本體五個功用(指五蘊),似是而非。一本是真,一本散萬殊是萬用,一真一切真,萬用是真,當根塵相對起識心攀緣染著,煩惱就起,五蘊是空是假},生滅是常{認知不正確。既說生滅,有生有滅,是法不是本體,何以是常};生則從體起用(正確),滅則攝用歸體(正確)。若聽更生{如果能夠順著從體起用再生發功用出來},即有情之類不斷不滅{就是有情類有自性在,不會斷滅};若不聽更生{如果不能夠順著從體起用再生發功用出來,而是攝用歸體},則永歸寂滅{那就永遠歸於靜默斷滅,寂滅是攝用歸體,五蘊之寂滅,用的寂滅},同於無情之物{與無情物相同沒有生機(認知不正確,無情物,沒有可發之用,如何等同?)。如是,則一切諸法被涅槃之所禁伏{就是一切法都被涅槃所禁制隱藏了(不知所云?涅是本不生,槃是本不滅,涅槃何能禁伏一切諸法?),尚不得生{尚且不能自由生發出來(前面認知不正確,「尚不得生」就不成立),何樂之有{這樣有什麼快樂呢(前面認知不正確,「何樂之有」就不成立)?」(僧人志道的這一大段疑問,認知不正確,論述也不正確,這一段不如不看,免被搞混了)

師曰:「汝是釋子〔佛家弟子〕,何習外道斷常邪見而議最上乘法{為什麼學習外道斷滅永恆的邪見,而來議論最上乘法呢}?據汝所說,即色身外別有法身{就是色身的外面另外有法身},離生滅求於寂滅{這個法身離生滅追求寂滅(僧人志道對寂滅的認知也不正確);又推涅槃常樂{又推崇涅槃常樂的境界},言有身受用{說有什麼身來受用這個快樂}。斯乃執吝生死{這樣就是執著貪戀生死},耽著ㄉㄢ ㄓㄠˊ, dān zháo〕世樂{沉迷於世間所認知的凡樂}。汝今當知,佛為一切迷人,認五蘊和合為自體相{認為五蘊(色受想行識)相合組成的色身是自我體為真實之相},分別一切法為外塵相{分別一切諸法為外來的塵相};好生惡死,念念遷流{念念都在造業生死流轉},不知夢幻虛假{不知道凡塵與色身如夢如幻是生滅是虛假的},枉受輪迴{很冤枉受到輪迴之苦};以常樂涅槃{以自性清淨,無有掛礙,可以常樂的涅槃},翻為苦相{卻反轉為造業果報的苦相},終日馳求{終日向外追求煩惱苦報}。佛愍ㄇㄧㄣˇ, mǐn;憐憫〕此故,乃示涅槃真樂{而示現本不生本不滅的真常寂滅樂}。剎ㄔㄚˋ, chà〕那無有生相{極短時間沒有生出來的相},剎那無有滅相{極短時間沒有斷滅的相},更無生滅可滅{更沒有生滅法可以斷滅,也就是說不生不滅,剎那即永恆,當下萬萬年},是則寂滅現前{這樣就是寂滅顯現出來};當現前時,亦無現前之量{也沒有顯現出來的思索度量},乃謂常樂{才叫做真常寂滅樂}。此樂無有受者,亦無不受者{這種快樂沒有接受的人,也沒有不接受的人,換句話說,沒有受不受的問題}。豈有一體五用之名?何況更言涅槃禁伏〔禁制隱藏〕諸法令永不生,斯乃謗佛毀法。」聽吾偈曰:

無上大涅槃 圓明常寂照 凡愚謂之死 外道執為斷{無上的大涅槃,就是真心佛性,圓滿光明,永恆如如不動但又寂靜照遍宇宙虛空,凡塵愚昧的人稱為死亡,外道執著稱為斷滅}

諸求二乘人 目以為無作 盡屬情所計 六十二見本{眾多追求中下乘的二乘人,眼見認為涅槃就是沒有作為,這都是用凡情去計較思考,以六十二種邊見為本,是不正確的見解}

妄立虛假名 何為真實義 惟有過量人 通達無取捨{虛妄建立不實的假名稱,什麼才是真實義理,只有能超越那些邊見思量的人,能夠通達義理,沒有取捨}

以知五蘊法 及以蘊中我 外現眾色像 一一音聲相{以知道五蘊色、受、想、行、識法,及以五蘊中我的色身,於外現各種色相,以及各種音聲相}

平等如夢幻 不起凡聖見 不作涅槃解 二邊三際斷{這些眾色相音聲相都是一樣平等如夢如幻無常的,如果能夠不起分別聖凡之見,不作涅槃為生死的解釋,不要有兩邊分別,也要斷除三際過去世、現在世、未來世的分別}

常應諸根用 而不起用想 分別一切法 不起分別想{六根正常受佛性指揮善用,但不起心動念沒有發用之想,了了分明一切法,但不要有意識分別喜歡討厭之想}

劫火燒海底 風鼓山相擊 真常寂滅樂 涅槃相如是{大劫難來臨時的情況,例如火燒海水乾見底,罡風鼓起兩山相互擊,到時候走入真常寂滅的快樂逍遙,涅槃不生不滅的相就是這樣}

吾今強言說 令汝捨邪見 汝勿隨言解 許汝知少分{我今天免強說出來,是要讓你捨去不正的知見,你不要住在語言上的解說,要領悟真實義理,期許你多少能領悟一些}

志道聞偈大悟,踴躍ㄩㄥˇㄩㄝˋ, yǒng yuè;高興雀躍〕作禮而退。

行思禪師,生吉州安城劉氏,聞曹溪法席盛化〔佛法教化非常興旺〕,逕ㄐㄧㄥˋ, jìng;直接〕來參禮,遂問曰:「當何所務{應當如何來行持},即不落階級{才不會落入階級分別}?」

師曰:「汝曾作甚麼來{你曾經做了甚麼修持呢}?」曰:「聖諦亦不為{修習了無上聖諦真理也不作高人一等的姿態}。」

師曰:「落何階級{那你落入甚麼位階呢}?」曰:「聖諦尚不為,何階級之有{都沒有高階無上乘諦真理的姿態了,還有什麼位階嗎}?」

師深器之,令思首眾{讓行思當首席教授師教導大眾}。一日,師謂曰:「汝當分化〔分出教化〕一方,無令斷絕。」

思既得法,遂回吉州青原山,弘法紹〔接續〕{繼續弘法教化}

懷讓禪師,金州杜氏子也。初謁ㄧㄝˋ, yè;進見〕嵩山安國師〔慧安國師,五祖弘忍弟子,壽命長一百二十八歲,早六祖四年圓寂〕,安發之〔慧安請他啟程到〕曹溪參叩。讓至,禮拜。

師曰:「甚處來{從哪裡來的}?」曰:「嵩山。」

師曰:「什麼物恁ㄖㄣˋ, rèn〕麼來{你是什麼東西,怎麼來這裡}?」曰:「說似一物即不中{說像一樣東西就不對(說這句話已事隔八年)。」(註:根據五燈會元記載,懷讓無法回答「什麼物恁麼來」就回去思索比對「自性是什麼東西」,各種東西都拿來比對,經過了八年才領悟「自性不是東西」,所以再來見六祖,然後才說「說似一物即不中」)

師曰:「還可修證否{還可以修證自性的存在嗎}?」曰:「修證即不無{去修去證了就知道自性不是什麼都沒有},污染即不得{但是自心攀緣污染就不清淨了,不能顯現祂的明耀}。」

師曰:「只此不污染{就因為這個不被污染而清淨的祂},諸佛之所護念{是諸佛要善加護持念持的真理};汝既如是,吾亦如是{你既然是這樣子,我也是這個樣子}。西天〔西印度〕般若多羅〔達摩祖師的前一代祖〕ㄔㄣˋ, chèn;預言〕:『汝足下出一馬駒ㄐㄩ, jū〕,踏殺天下人{你的門下會出一匹駿馬,可以踏殺天下的人(暗指懷讓弟子馬道一將成為七祖之一,另七祖之二為民間居士白玉蟾,從此道由宗師傳承將轉入火宅)』,應在汝心{以後你心裡就會有感應而知道},不須速說{不須要太早說出去}!」

讓豁ㄏㄨㄛˋ, huò〕然契會{懷讓心領神會},遂執侍左右一十五載,日臻ㄓㄣ, zhēn〕玄奧{日漸通達玄奧妙理};後往南嶽〔衡山〕,大闡ㄔㄢˇ, chǎn;弘揚〕禪宗。

永嘉玄覺禪師,溫州戴氏子。少習經論{佛教經典三藏:經藏、律藏、論藏},精天臺止觀法門,因看維摩經,發明心地{心地發出光明}。偶師弟子玄策相訪{偶然六祖的弟子玄策來訪},與其劇談〔暢所欲言〕,出言暗合諸祖{玄覺講出來的話都與歷代諸祖講的相契合}

策云:「仁者〔尊稱,有仁德的人〕得法師誰{拜哪位老師傳的法}?」

曰:「我聽〔猶「受」也,耳聞受教之意〕方等經論{我受教大乘佛法經典},各有師承;後於維摩經,悟佛心宗{領悟佛法以心傳心的宗旨},未有證明者{還沒有得到印可}。」

策云:「威音王以前即得{無量阿增祇劫以前威音王佛治世時期就可以「無師自悟」},威音王以後,無師自悟{沒有拜明師或受佛獨授而自悟的人},盡是天然外道{都是自然的外道,上天不予承認,不能超脫三界}。」

(註:威音王佛,又譯作寂趣音王佛;《妙法蓮華經玄贊》認為「顯說法華之音聲,如王之尊勝,有大威勢,能令眾生獲大利樂」而得名。根據《妙法蓮華經》記載,威音王佛成佛的時間在無量無邊不可思議阿僧祇ㄑㄧˊqí劫之前的「太古離衰劫」。每個元會都有佛治世,不需要佛的指授,修得功圓果滿就可超脫三界的時期;佛收圓,修得功圓果滿需要明師指授,才可超脫三界的時期。以本元會來說,伏羲之前七佛治世,伏羲之後三佛〈青陽期燃燈佛、紅陽期釋迦佛、白陽期彌勒佛〉收圓。青陽期道降帝王宰相,紅陽期道降儒士宗師,都需修持功圓果滿,千里訪明師,萬里尋口訣,得到祖師印可,才得密授單傳,或得上天藉機獨授。現今白陽期彌勒佛收圓,上天大開普渡,明師降世,道降庶民,人人皆可先得後修,受明師一指,打開通天竅,得道後修持功圓果滿,即可超脫三界,回歸理域本位。)

云:「願仁者為我證據〔認證印可〕。」

策云:「我言輕〔人微言輕〕,曹溪有六祖大師,四方雲集{四方人士聚集於彼,接受六祖大師的指導教化},並是受法者{而且是稟受天命傳法的人,也就是天命明師},若去,則與偕行ㄒㄧㄝˊㄒㄧㄥˊ, xié xíng;同行〕。」

覺遂同策來參〔進謁〕,遶ㄖㄠˋ, rào;圍繞〕師三匝ㄗㄚ, zā;圈〕,振錫而立{圍繞著六祖大師走三圈,以錫杖擊地,然後站立著}

師曰:「夫ㄈㄨˊ, fú;這個〕沙門者{出家人},具三千威儀,八萬細行。大德自何方而來,生大我慢〔自認高超輕視怠慢別人〕?」

(僧人出家剃髮受戒就要遵守250個戒律,行、住、坐、臥四威儀各要守250個戒律,250 × 4 = 1000,然後受戒有三聚淨戒:攝律儀戒、攝善法戒、饒益有情戒,再乘以3,剛好3000,亦即出家人守戒修持很好就具備有這三千威儀。八萬細行就是出家僧修十善業,從三千威儀乘以修身口意的十善業,身:不殺、不盜、不淫;口:不惡口、不兩舌、不妄言、不綺語就有七個乘3000就二萬一。意:不貪、不嗔、不痴三個比較受重視,各有二萬一,三個共六萬三,與身口二萬一加起來就八萬四,概括地說就講八萬微細的行為。這些都在講出家僧修得很好,就具備有這些良好的體態威儀。)

覺曰:「生死事大,無常迅速。{我慢是小事,超生了死的大事最重要,沒有明師印可指授,無常迅速來到,一口氣吸不上來,就無法回歸本位了}

師曰:「何不體取無生,了ㄌㄧㄠˇ, liǎo〕無速乎{何不認識自性本體,信其無生無滅,修行圓滿就能夠超脫生死,證悟解脫大事已了,不就沒有無常迅速的問題了嗎}?」

曰:「體即無生,了本無速{自性本體本無生無滅,領悟修行圓滿,大事了了,本來就沒有無常迅速的問題}。」

師曰:「如是{就是這樣},如是!」 玄覺方具威儀禮拜,須臾ㄩˊ, yú〕告辭{片刻就要告辭了}

師曰:「返太速乎{返回太快了吧}?」

曰:「本自非動,豈有速耶{自性本體如如不動,哪有快速}?」

師曰:「誰知非動{那誰知道不動}?」

曰:「仁者自生分別{仁德者你自己生出分別來}。」

師曰:「汝甚得無生之意{你非常明了無生無滅的真義}。」

曰:「無生豈有意耶{既然無生無滅,如如不動,哪有起心動念之意念呢?}?」

師曰:「無意誰當分別{沒有意念,是誰能夠了了分明}?」

曰:「分別亦非意{了了分明也不是意念,是自性本體本自具足的能力}。」

師曰:「善哉!少留一宿ㄒㄧㄡˇ, xiǔ〕{很好!稍留宿ㄙㄨˋ sù一晚(留宿一晚做什麼?可想而知,印可了,當然是三更袈裟遮圍,指授至道心法呀)。」 時謂一宿覺,後著ㄓㄨˋ, zhù〕證道歌{得道以後就著作了一本證道歌},盛行于世。

禪者智隍ㄏㄨㄤˊ, huáng〕,初參五祖{當初參拜黃梅五祖之後},自謂已得正受{自己說已經得到五祖的正統心法},庵居〔住在庵堂〕長坐〔一直打坐不臥,所謂不倒單〕,積二十年。師弟子玄策游方〔雲遊四方〕至河朔ㄕㄨㄛˋ, shuò〕,聞隍之名,造〔到〕庵問云:「汝在此作什麼?」 隍曰:「入定。」 策云:「汝云入定,為有心人耶{你說的入定是還有心識活動的人嗎}?無心人耶{還是沒有心識活動的人}?若無心人者,一切無情草木瓦石,應合得定{應該說得到入定的功夫};若有心人者,一切有情含識之流{一切的有情眾生含有情識之輩},亦應得定{也應該得到入定功夫}。」 隍曰:「我正入定時,不見有有無之心{看不到有「有」或「無」的心識}。」 策云:「不見有有無之心,即是常定{就是恆定不動},何有出入{何以有出定入定}?若有出入,即非大定。」

隍無對〔無言以對〕,良久{過了一段時間之後},問曰:「師嗣ㄙˋ, sì;承繼〕誰耶?」 策云:「我師曹溪六祖。」 隍云:「六祖以何為禪定?」 策云:「我師所說{我的老師所說的法},妙湛ㄓㄢˋ, zhàn〕圓寂{自性奧妙清淨圓滿不動},體用如如{本體如如不動,功能運用自如};五陰本空{五蘊色受想行識皆空},六塵非有{色聲香味觸法虛有不實};不出不入{自性沒有所謂入定出定},不定不亂{自性不入定也不會浮亂};禪性無住{自性禪不向外攀緣而無住},離住禪寂{離相不住的禪定安靜};禪性無生{自性禪不生不滅},離生禪想{離開生滅的禪思瞑想};心如虛空{心像太虛空一樣},亦無虛空之量{也不去測度虛空之量,自性與虛空合,空中不空,空中有自性在}。」隍聞是說,徑〔直接,通逕字〕來謁師。

師問云:「仁者何來{仁者為什麼來}?」 隍具述前緣〔與智策對話的前緣〕。 師云:『誠如所言。汝但心如虛空{你只要心清淨如虛空},不著空見{但也不能執著空的名相,空中不空,空中有佛性在};應用無碍〔「礙」的異體字〕{心境一如,功用發揮也沒有障礙},動靜無心{心不住動靜相};凡聖情忘{凡聖之情識都不有},能所俱泯ㄇㄧㄣˇ, mǐn〕{能所雙滅,沒有四相,沒有分別兩邊};性相如如{自性與外境相融合},無不定時也{無時無刻不在大定之中了}。』隍於是大悟,二十年「所得心」{二十年坐禪的有所成就的心},都無影響{都無影像無聲響,也就是去除消失無影無蹤}。隍後禮辭,復歸河北,開化〔開示化導〕四眾〔比丘、比丘尼、優婆塞、優婆夷〕

一僧問師云:「黃梅〔五祖〕意旨〔傳法的法意法旨〕,甚麼人得(明知故問)?」師云:「會〔領悟〕佛法人得。」僧云:「和尚還得否?」師云:「我不會佛法{雙義:一者謙虛,一者有謂得法,實無所得,法在自身,無一法可得}。」

師,一日欲濯ㄓㄨㄛˊ, zhuó;洗滌〕所授之衣而無美泉,因至寺後五里許〔約〕,見山林鬱ㄩˋ, yù;茂盛〕茂,瑞氣盤旋,師振錫卓地〔擊地之意〕,泉應手而出,積以為池,乃跪膝浣ㄏㄨㄢˇ, huǎn;洗滌〕衣石上。

忽有一僧來禮拜,云:「方辯〔僧人名字〕是西蜀人。昨於南天竺ㄓㄨˊ, zhú〕〔南印度〕見達摩大師,囑方辯速往唐土。吾傳大迦葉ㄐㄧㄚ ㄕㄜˋ, jiā shè〕正法眼藏〔性理心法〕及僧伽ㄑㄧㄝˊ, qié〕〔僧人的大衣,三衣之一:中著衣(平常生活起居穿著)、上衣(平常做法事穿著)、大衣(重要日子做大法會或見國家元首重臣時穿著)。見傳六代於韶州曹溪{在韶州曹溪,已經傳了六代},汝去瞻ㄓㄢ, zhān〕{瞻仰禮拜}。方辯遠來,願見我師傳來衣缽。」師乃出示,次問:「上人攻〔從事〕何事業〔工作〕?」曰:「善塑{善於泥塑佛像}。」師正色〔慎重的臉色〕曰:「汝試塑看。」辯罔ㄨㄤˇ, wǎng;通「無」字〕〔不知所措〕。過數日,塑就真相{塑成六祖的塑像},可〔約略〕高七寸,曲ㄑㄩ, qū〕盡其妙{手法高超,妙處都能生動呈現}。師笑曰:「汝只解塑性{你只了解泥塑的特性,只會塑造有形有相的東西},不解佛性{不了解佛性,不會塑造無形無相的}。」師舒手摩〔伸手摸〕方辯頂,曰〔安慰他說〕:「永為人天福田{你將永為人道天道種福田}!」師仍〔於是〕以衣酬〔酬謝〕之。辯取衣分為三:一披塑像,一自留,一用椶ㄗㄨㄥ, zōng;「棕」的異體字,指棕櫚樹葉〕裹瘞ㄍㄨㄛˇㄧˋ, guǒ yì;纏繞包紮並掩埋〕地中。誓曰:「後〔後人〕得此衣,乃吾出世住持於此,重建殿宇。」(到了北宋嘉佑八年,合西曆1063年,有一僧人法號惟先,重修此寺佛殿,因此掘地得寶,正是此法衣,仍如新的一般。也就是方辯發誓願再來出世住持於此,重建殿宇;也如六祖大師所說,方辯永為人道天道種福田)

有僧舉臥輪禪師〔北方漸修派禪宗僧人〕偈云:「臥輪有伎倆ㄐㄧˋ ㄌㄧㄤˇ, jì liǎng;技能、本領〕,能斷百思想{能夠斷除各種心念},對境心不起{對著外境都不會起心動念},菩提日日長{菩提自性一天一天地長大(認知不正確,菩提自性有生長就有消滅,祂是不生不滅的,哪來日日長?)。」師聞之,曰:「此偈未明心地{此偈沒有明心見性}。若依而行之,是加繫縛{只是增加束縛而已}。」

因示一偈曰:「惠能沒伎倆,不斷百思想{不會斷除各種心念},對境心數起{對著外境仍有正知正見的心念,但不會攀緣住相,念念心正,念念慈悲喜捨},菩提作麼長{菩提自性本不生本不滅,怎麼樣生長啊}。」

【頓漸品第八】

時祖師居曹溪寶林〔廣東韶關曹溪畔的寶林寺〕,神秀大師在荊南玉泉寺〔湖北荊州南邊的玉泉寺〕。於時兩宗盛化{那時候南北兩宗教化非常興旺},人皆稱南能北秀,故有南北二宗頓漸之分,而學者莫知宗趣{然而學法的人並不知道各宗派的意旨}。師謂眾曰:「法本一宗{萬法歸一宗沒有二},人有南北;法即一種,見〔領悟〕有遲疾。何名頓漸{為什麼有頓漸的名稱}?法無頓漸{法本一宗沒有頓漸},人有利鈍{是因為人有敏捷與遲鈍},故名頓漸{所以才有頓漸的名稱}。」

〔但是〕秀之徒眾,往往譏〔嘲諷〕南宗祖師:「不識一字,有何所長〔長處〕?」秀曰:「他得無師之智{他自有沒有老師教導就知道的智慧},深悟上乘{很深地領悟上乘佛法},吾不如也。且吾師五祖,親傳衣法〔衣缽與心法〕,豈徒然哉{難道沒有原因嗎}!吾恨〔遺憾〕不能遠去親近,虛受國恩{虛受了國家的恩典}。汝等諸人毋滯於此{你們這些人不要一直留在這裡},可往曹溪參決〔參拜解決心中疑問〕。」

一日,命門人志誠曰:「汝聽明多智{你耳聰目明又頭腦好},可為吾到曹溪聽法,若有所聞,盡心記取,還〔回來〕為吾說。」志誠稟ㄅㄧㄥˇ, bǐng〕〔承受命令〕至曹溪,隨眾參請〔參拜請教〕,不言來處。時,祖師告眾曰:「今有盜法之人潛〔隱藏〕在此會。」志誠即出禮拜,具陳其事{完全把來此因由報告出來}。師曰:「汝從玉泉來,應是細作〔間諜〕。」對曰:「不是。」師曰:「何得〔怎麼會〕不是?」對曰:「未說即是,說了不是。」

師曰:「汝師若為示眾{你的老師如何來開示眾人}?」對曰:「常指誨〔指導教誨〕大眾,住心觀淨{使心地清淨並把心安住與看好在清淨地(這樣不對,已經有所住了),長坐不臥{一直打坐連睡覺也不躺下來,所謂不倒單}。」師曰:「住心觀淨,是病非禪{是病不是禪(禪,專一靜思佛法)。常坐拘〔限制、束縛〕身,於理何益{對於修習佛法有什麼幫助}?聽吾偈曰:『生來坐不臥{生下來以後就一直打坐從不躺下來},死去臥不坐{死了以後就倒下來了還能一直坐著嗎}。一具臭骨頭{到時候也是一具腐臭的屍骨而已},何為ㄨㄟˋ, wèi〕立功課{為什麼訂立這種修行功課呢}?』」

志誠再拜曰:「弟子在秀大師處,學道九年,不得契悟{仍不能領悟契合佛法};今聞和尚一說,便契本心{便契悟自性本心}。弟子生死事大,和尚大慈,更為教示{能夠開示更多的教誨}!」

師曰:「吾聞汝師教示學人戒定慧法,未審〔不知道〕汝師說戒定慧行相〔行門,行持的方法〕如何?與吾說看。」誠曰:「秀大師說:『諸惡莫作名為戒,諸善奉行名為慧,自淨其意名為定{清淨自己的意念稱為定}。』彼說如此。未審和尚以何法誨人?」師曰:「吾言有法與人{如果我說有法給人},即為誑ㄎㄨㄤˊ, kuáng;欺騙〕汝;但隨方解縛{只是隨因緣方便,解開各人的疑問},假名三昧{借用「三昧(正定)」這個名稱而已}。如汝師所說戒定慧,實不可思議也{實在不錯,不可思議了}。吾所見戒定慧又別〔又不一樣〕。」

志誠曰:「戒定慧只合〔應該〕一種,如何更別{更不一樣的}?」師曰:「汝師戒定慧接〔接引〕上乘人,吾戒定慧接最上乘人;悟解〔領悟了解〕不同,見〔領悟〕有遲疾〔快慢〕。汝聽吾說!與彼同否{與你師父說的是否相同}?吾所說法,不離自性;離體說法{離開自性本體說的法},名為「相」說{稱做住相說法(自性清淨能生萬法,離體說法,則必定著境而說,全為相法),自性常迷{這樣自性就不能清楚領悟,經常攀緣外境而住相了}。須知一切萬法皆從自性起用{一切萬法都是起於自性而發出功用},是真〔才是真正的〕戒定慧法。聽吾偈曰:『心地無非自性戒{心地不起負面不是的念頭,是自性戒的功夫},心地無痴自性慧{心地沒有愚痴不起攀緣迷戀外境的念頭,是自性慧的功夫},心地無亂自性定{心地沒有散亂心猿意馬的念頭,是自性定的功夫};不增不減自金剛{自性不生不滅不增不減不垢不淨,是自性不壞金剛體},身去身來本三昧{色身去色身來是四大假合,而自性本體不來不去是正定}。』」

誠聞偈,悔謝{懊悔拜謝},乃呈一偈曰:『五蘊幻身{五蘊之身是虛幻之身},幻何究竟{虛幻不實哪裡是究竟}?迴趣真如{能夠觀照自心,迴向真如自性},法還不淨{自性法身哪還有不清淨}!』師然〔贊同〕之。

復語誠曰:「汝師戒定慧,勸小根智〔根器〕人;吾戒定慧,勸大根智人。若悟自性{如果領悟自性能生萬法},亦不立菩提涅槃{也就不需要建立菩提涅槃(覺悟證得不生不滅的境地)法門},亦不立解脫知見{也就不需要建立解脫知見(三毒息滅脫離輪迴的領悟)法門};無一法可得{因為法由自性生發,無一法可得},方能建立萬法{才能夠生發建立萬法,最後也是萬法歸一法}。若解此意,亦名佛身,亦名菩提涅槃,亦名解脫知見。見性之人,立亦得{要建立這些修行功課,也能悟得最上乘法},不立亦得{不要建立這些修行功課,也能悟得最上乘法},去來自由,無滯無礙{沒有停滯,沒有阻礙},應用隨作{隨應隨用隨作自在},應語隨答{隨疑問隨應答,也是自在無礙},普見ㄒㄧㄢˋ, xiàn〕化身{普現千百億化身(一個善念立現一個化身),不離自性{千變萬化都是不離開自性},即得自在神通、遊戲三昧{就是得到自在的神通、如遊戲般自由無牽掛的正定},是名見性{這樣就稱為見性}。」

志誠再啟師曰:「如何是不立義{如何是不必要建立修行功課的意思}?」師曰:「自性無非〔沒有不是的心念〕、無癡〔沒有愚迷愛戀的心念〕、無亂〔沒有散亂的心念〕,念念般若觀照{念念都以般若妙智慧來觀照},常離法相{一直都是離開法的名相不執著於法},自由自在,縱橫盡得{隨意都可得到自由自在},有何可立{有哪裡需要立功課(建立修行法門)的}?自性自悟{自性只能自悟},頓悟頓修{經由頓悟頓修},亦無漸次{也沒有漸進與次第},所以不立一切法{所以不需要建立一切法門}。諸法寂滅{諸法靜默不生},有何次第〔先後順序〕?」志誠禮拜,願為執侍,朝夕不懈ㄒㄧㄝˋ, xiè〕{早至晚都不怠惰}

僧志徹,江西人,本姓張,名行昌。少任俠{年輕時放任,為行俠仗義的俠客},自南北分化,二宗主雖亡ㄨˊ, wú;同「無」〕彼我{南北兩宗主都沒有你我分別心},而徒侶ㄌㄩˇ, lǚ〕競起愛憎ㄗㄥ, zēng〕{而個別徒眾競爭生起喜愛厭惡的心}。時{那個時候},北宗門人,自立〔自稱〕秀師為第六祖,而忌祖師傳衣為天下聞{而忌諱五祖傳衣缽給惠能讓天下人知道},乃囑行昌來刺師。師心通{六祖有他心通},預知其事{事先知道行刺的事情},即置金十兩於座間{就事先放了十兩金子於六祖起居房間座位之間}。時夜暮{一天晚上},行昌入祖室,將欲加害,師舒〔伸〕頸就之,行昌揮刃者三〔揮刀三次〕,悉〔完全〕無所損。師曰:「正劍不邪{行昌行俠仗義是正行,劍即是正劍,六祖是正人,正劍與正人契合,不會傷害正人,所以脖子完好無損},邪劍不正,只負〔虧欠〕汝金,不負汝命。」行昌驚仆ㄆㄨ, pū;驚恐仆倒不醒〕,久而方蘇〔醒過來〕,求哀悔過,即願出家。師遂與金,言:「汝且〔暫時〕去,恐徒眾翻〔反而〕害於汝。汝可他日易形而來〔改變相貌儀容再來〕,吾當攝受{我會收留接受你}。」行昌稟旨宵遁{稟承六祖旨意摸黑逃走}。後投僧出家{後來投靠其他寺廟僧人而出家},具戒精進{受具足戒精進修行}

一日,憶師之言,遠來禮覲ㄐㄧㄣˇ, jǐn;拜會〕。師曰:「吾久念汝,汝來何晚?」曰:「昨〔昔日〕蒙和尚捨罪〔捨下我的罪〕,今雖出家苦行,終難報德,其惟傳法度生乎{只有傳揚佛法度眾生吧}!弟子常覽《涅槃經》,未曉「常」、「無常」義,乞〔求〕和尚慈悲,略為解說!」師曰:「無常者,即佛性也;有常者,即一切善惡諸法分別心也。{六祖是應機說法,應志徹的疑問而說的,佛性無常是指未開悟見性前無常的狀態,佛性受塵染而攀緣著相故無常,若說常,志徹就不會好好修道,等著一口氣吸不上來,是常就成佛了,反而說善惡兩邊分別心是常態,這當然是一般人未悟道前的常態}」曰:「和尚所說,大違〔大大違背〕經文。」師曰:「吾傳佛心印〔性理心法〕,安敢〔哪裡敢〕違於佛經?」曰:「經說佛性是常,和尚卻言無常;善惡諸法乃至菩提心,皆是無常,和尚卻言是常;此即相違,令學人轉加〔更加〕疑惑。」師曰:「涅槃經,吾昔聽尼無盡藏讀誦一遍,便為講說,無一字一義不合經文,乃至為汝,終無二說{始終沒有兩種說法}。」曰:「學人識量淺昧{學法之人(志徹稱自己)見識度量淺,心性愚昧},願〔希望〕和尚委曲〔委婉〕開示!」

師曰:「汝知否?佛性若常〔恆常不變〕,更說甚麼善惡諸法{那就更不用說善惡諸法了}?乃至窮劫無有一人發菩提心者{以至於窮其一劫很長的時間會沒有一個人發菩提心}?故吾說無常{所以我說無常是指未能修證領悟真理以前,佛性總受無常心識所拘所蔽},正是佛說真常之道也{正是佛陀說的修證領悟真理以後,佛性不受氣稟所拘物欲所蔽自由自在,是真常之道了}(原本無常,修證了就是真常了)。又{接下來},一切諸法若無常者{一切諸法如果不是常態,就會有變化},即物物皆有自性{有變化就是每一種東西都有自主性},容受生死{自主性有變化就會受生受死的(有生有滅),而真常性有不徧〔「遍」的異體字〕之處{那真常性(道)就有不能普遍充滿之處了},故吾說常者{所以我說的物物的常態},是佛說真無常{就是佛說的真正的無常}(一切諸法的常態就是「無常」)。佛比為〔打比喻說〕凡夫外道執於邪常〔執著於不是究竟的邪常(把生滅的無常看成常,把終究為苦的無樂看成樂,把不是究竟自在的無我看成我,把不能解脫垢染的無淨看成淨,計有四個顛倒),諸二乘人〔聲聞乘(阿羅漢)、緣覺乘(辟支佛)於常計無常{對於佛的常德設想為無常(把沒有生滅的常以為無常,把寂滅為樂的樂以為無樂,把大自在的真我看成無我,把解脫一切垢染的淨看成無淨,又計有四個顛倒),共成八倒,故於涅槃了義教中{所以在了解涅槃教義中},破彼偏見{破除凡人與二乘人的偏見},而顯說真常真樂真我真淨{而明顯說出真正的常樂我淨佛之四德}。汝今依言背義{你今天依照經文卻違背真正義理},以斷滅無常及確定死常{以絕對斷滅的無常以及死板不變通的死常},而錯解佛之圓妙最後微言〔微妙精深的話〕(涅槃經是佛陀在涅槃前一天一夜吉祥臥著最後所講圓滿奧妙的話),縱〔即使〕覽千遍,有何所益?」

行昌忽然大悟,說偈云:

因守無常心 佛說有常性 不知方便者 猶春池拾礫{因為我守著無常變化的識心,而佛陀說的是有常不變的真心佛性。不知道應機隨方便說法,就好像於美麗的園林水池中,只知撿拾石頭,有七寶都不知撿}

我今不施功 佛性而現前 非師相授與 我亦無所得{我今天不必用功執著經典文字、法語而錯用心,只要自心清淨無染,佛性自然現前。如果不是老師教授給我,我一樣茫然不知道}

師曰:「汝今徹也{你如今已明白透徹了},宜名志徹{名字應該改叫做志徹}。」徹禮謝而退。

有一童子,名神會,襄陽高氏子,年十三,自玉泉〔北宗神秀的道場玉泉寺〕來參禮。

師曰:「知識!遠來艱辛,還將得本來否{有把你領悟的根本修行法門帶來了嗎}?若有本{如果有領悟根本修行法門},則合識主{就應該認識主人翁(自性),試說看。」

會曰:「以無住為本{以不住相不執著為佛性本然表現的樣子},見即是主{能夠不令六根去攀緣外境,不住不執,行持久了就能見到主人翁(自性)。」

師曰:「這沙彌〔出家受十戒尚未受比丘戒者〕〔同「怎」字〕合取次語{這沙彌怎的為迎合問題,取用人家說過的話再次來說(定慧品第四,六祖就講過以無住為本,神會以六祖講過的話來回答,就是「取次語」)!」會乃問曰:「和尚坐禪,還見不見{見不見到主人翁}?」

師以拄ㄓㄨˇ, zhǔ〕〔柺杖〕打三下,云:「吾打汝是痛不痛?」對曰:「亦痛亦不痛{也有會痛的也有不會痛的}。」

師曰:「吾亦見亦不見{我也有見到的也有沒見到的}。」神會問:「如何〔怎麼樣〕是亦見亦不見?」

師云:「吾之所見,常見自心過愆〔過錯與罪業〕,不見他人是非好惡,是以亦見亦不見{這就是我說的亦見亦不見}。汝言亦痛亦不痛如何?汝若不痛,同其木石{跟無情之物木材石頭一樣};若痛,則同凡夫,即起恚ㄏㄨㄟˋ, huì〕{就會生起怨恨的心}。汝向前見不見是二邊{你之前說的,見不見是兩邊有分別心},痛不痛是生滅{痛不痛是生滅法};汝自性且不見{你尚且還沒見到自性},敢爾弄人{你還敢言語捉弄人}。」神會禮拜悔謝。

師又曰:「汝若心迷不見,問善知識覓路{去找尋能夠啟迷為悟的善知識,來指導尋找修行路};汝若心悟,即自見性,依法修行。汝自迷不見自心,卻來問吾見與不見。吾見自知{我見性只有我自己知道},豈代汝迷{哪裡能夠代替你的迷昧}?汝若自見〔自見本性〕,亦不代吾迷。何不自知自見〔自己領悟自見本性〕,乃〔卻來〕問吾見與不見?」神會再禮百餘拜,求謝〔賠罪、認錯〕過愆,服勤給侍,不離左右。

一日,師告眾曰:「吾有一物,無頭無尾,無名無字,無背無面,諸人還識否?」神會出曰:「是諸佛之本源〔自性〕,神會之佛性。」師曰:「向汝道無名無字,汝便喚作〔叫做〕本源佛性。汝向去有把茆ㄇㄠˇ, mǎo;茅之古稱〕蓋頭{你出去也只能有個茅草蓋住你的頭的蓬子而已,意思是成就有限,只有個小庵小廟棲身},也只成個知解宗徒{也只能成為一個知曉而能解釋佛理的禪宗門徒而已}。」會後入京洛〔長安洛陽一帶〕,大弘曹溪頓教,著顯宗記(為受到北宗禪者攻擊時所著作,主要敍述南宗頓悟的宗旨,並論述傳衣缽代表真傳信物,在禪宗傳承中的重要性),行於世。

師見諸宗難問{大師看到其他宗派的人別有用心,也來以很艱難的問題質問},咸ㄒㄧㄢˊ, xián;都〕起惡心〔居心不良〕,多集座下,愍ㄇㄧㄣˇ, mǐn;六祖憐恤這些人〕而謂曰:「學道之人,一切善念惡念,應當盡除,無名可名,名於自性{自性是無名可名強名自性的},無二之性,是名實性{祂是唯一無二,所以叫做實性}。於實性上建立一切教門〔宗派〕,言下〔當下〕便須自見!」諸人聞說,總皆作禮,請事為師{悔請侍奉拜為老師}

【護法品第九】

神龍(武則天、中宗年號)元年上元日〔正月十五日〕,則天、中宗詔云:「朕請安〔慧安〕、秀〔神秀〕二師,宮中供養,萬幾之暇{日理萬機閒暇之餘},每究一乘{每次研究一乘佛法}。二師推讓云:『南方有能禪師,密授忍大師衣法{受五祖弘忍密授衣缽與心法},傳佛心印{傳承佛陀以心印心之法},可請彼問{可以請教於他}。』今遣內侍薛簡,馳詔請迎{快詔迎請},願師慈念,速赴上京!」師上表辭疾〔稱病懇辭〕,願終林麓{願在林間山麓終了一生}

薛簡曰:「京城禪德〔修習禪宗的百官大德〕皆云:『欲得會〔領會〕道,必須坐禪習定;若不因禪定而得解脫者,未之有也。』未審〔不知〕師所說法如何?」師曰:「道由心悟,豈在坐也{道是由真心悟解自性的不生不滅、不來不去,哪裡光是坐禪能解得的(坐禪必也是澄心潛意,保持一心無念是也)?經〔金剛經〕云:『若言如來若坐若臥{如果說如來像是坐禪或臥禪修證的},是行邪道{都是旁門左道的偏見,不了解佛所說的義理}。』何故?無所從來,亦無所去{如來是來無來處,去無去處},無生無滅是如來清淨禪{解悟佛性不生不滅,就是如來自性的清淨禪},諸法空寂是如來清淨坐{解悟萬法皆空,就是如來自性的清淨坐}。究竟無證{了解究竟的真正義理,就是無證無得},豈況坐耶{這哪是打坐能得到的}?」

簡曰:「弟子回京,主上必問,願師慈悲,指示心要〔心法要義〕,傳奏兩宮〔則天與中宗〕及京城學道者。譬如一燈,燃百千燈{譬如大師點燃一燈,可以引燃京城百千燈},冥ㄇㄧㄥˊ, míng;幽暗、愚昧〕者皆明,明明無盡{點燃一燈使幽暗變為光明,引燃百千燈使到處都光明無有盡處}。」

師云:「道無明暗,明暗是代謝之義〔交替的意思,有明就無暗,有暗就無明,這樣有兩邊〕。明明無盡,亦是有盡{還是有個盡字},相待立名故{這是互相對待建立的名稱}。故淨名經〔維摩詰經〕云:『法無有比,無相待故{法不能相比,因為沒有對待}。』」

簡曰:「明喻〔比喻〕智慧,暗喻煩惱。修道之人,倘〔如果〕不以智慧照破煩惱,無始生死憑何出離{憑藉什麼可以出離無始劫來的生死}?」

師曰:「煩惱即是菩提{煩惱與菩提都是自性生發的},無二無別{沒有不同沒有分別}。若以智慧破煩惱者,此是二乘見解{二乘人的見解},羊鹿等機{聲聞乘駕馭羊車,緣覺乘駕馭鹿車;二乘人以為羊車鹿車已是了義},上智大根,悉不如是{都不是如前述羊鹿等車的見解;大乘菩薩乘是駕馭牛車,佛是最上乘的唯一佛乘,駕馭的是大白牛車,最終上智大根者也把大乘與最上乘的名相放下,而究竟了義了}。」

簡曰:「如何是大乘見解?」師曰:「明與無明,凡夫見二{凡夫看到的是兩種情形},智者了達其性無二{智者明了通達,知道自性為一不是二,沒有兩邊},無二之性,即是實性。實性者,處凡愚而不減{處在凡塵愚迷的人不會減少},在賢聖而不增{處在賢聖的人也不會增加},住煩惱而不亂{住在煩惱事心也不亂},居禪定而不寂{住在禪定狀態也不會空無死寂},不斷不常{不斷滅也沒有常態},不去不來{來無來處,去無去所,沒來也沒去},不在中間及其內外{不在內不在外也不在中間},不生不滅,性相如如{自性與外相契合一致},常住不遷{常住虛空不遷移,空中有佛性在,不即不離},名之曰道{強名就叫做「道」}。」

簡曰:「師說不生不滅,何異外道?」師曰:「外道所說不生不滅者,將滅止生,以生顯滅,滅猶不滅{滅了好像沒有滅},生說不生{生了說沒有生};我說不生不滅者,本自無生{無始來沒有生},今亦不滅{現在也不會滅},所以不同外道。汝若欲知心要〔心性精要義理〕,但一切善惡都莫思量〔不要用心去思量〕,自然得入清淨心體〔心性本體〕,湛ㄓㄢˋ, zhàn〕然常寂{清澈無瑕,安靜如如不動},妙用恒沙{玄妙應用無窮盡如恒河沙數}。」

簡蒙指教,豁ㄏㄨㄛˋ, huò;開通〕然大悟{一下子開通領悟了},禮辭歸闕ㄑㄩㄝˋ, què;皇宮〕,表奏師語。其年九月三日,有詔獎諭〔告示〕師曰:「師辭老疾,為〔替〕朕修道,國之福田。師若淨名〔維摩詰居士〕,託疾毗ㄆㄧˊ, pí〕{託辭在毗耶城養病},闡揚大乘{藉機闡揚大乘佛法},傳諸佛心{傳揚佛的心印},談不二法。薛簡傳師指授如來知見,朕積善餘慶〔多行善事,福澤庇佑後代〕,宿種善根,值師出世,頓悟上乘,感荷師恩,頂戴無已{禮敬無斷}!」並奉〔供養〕磨衲袈裟〔一種綾羅織物的精緻袈裟〕及水晶缽,敕〔命令〕韶州刺史修飾寺宇,賜師舊居為國恩寺焉。

【付囑品第十】

師一日喚門人法海、志誠、法達、神會、智常、智通、志徹、志道、法珍、法如等曰:「汝等不同餘人{你們這幾個與其他人不一樣},吾滅度〔圓寂〕後,各為一方師。吾今教汝說法,不失〔違背〕本宗〔本宗派的宗旨〕。先須舉三科法門{說法須先提出陰界入三科法門},動用三十六對{使用三十六對相因對待的說法},出沒即離兩邊{出入往來就能夠離開兩邊},說一切法莫離自性{說一切的法都要從自性的觀點出發,不要離開自性}。忽〔突然〕有人問汝法,出語盡雙{說出口的話都要成雙},皆取對法{都用兩個相對待說明的方法},來去相因{對待法來去互為原因},究竟二法盡除,更無去處{最後究竟法就是這兩個對待法都要全部去除,就沒有來去對待相因,當下即永恆,包含全部,萬法歸一法,沒有分別對待了}

三科法門者,「陰、界、入〔五陰、十八界、十二入〕」也。陰是五陰,「色、受、想、行、識」是也(五陰又稱五蘊,指人的身心現象;色是有形色的物質,人的色身肉體是由水火風土四大假合而成;受是人的感官接觸外境的感受,想是通過感受而對外境有思慮想法,行是因想而有付諸行為,識是通過受想行而認識,進而有所分別)。入是十二入,外六塵「色、聲、香、味、觸、法」(六塵指外境的六種塵相;色塵是眼所看到有形色的物質塵相,聲塵是耳所聽到的音聲塵相,香塵是鼻所嗅到的香臭塵相,味塵是口舌所嚐到的味道塵相,觸塵是身體接觸到的外在感受塵相,法塵是心的思索所及落在腦海的映像塵相);內六門「眼、耳、鼻、舌、身、意」是也(六門又稱六根,指人的六個感覺器官可以感知外境;眼根是能看見外境形色的視覺感官,耳根是能聽見外境音聲的聽覺感官,鼻根是能嗅到外境香臭的嗅覺感官,舌根是能嚐到外境味道的味覺感官,身根是身體接觸感受的觸覺感官,意根是心能思索外境映像的知覺感官)。界是十八界,「六塵、六門、六識(六識是六根六塵相對應而生起的六種認知識心;眼根與色塵對上看到了而思量認知,自性生起眼識心;耳根與聲塵對上聽到了而思量認知,自性生起耳識心;鼻根與香塵對上嗅到了而思量認知,自性生起鼻識心;舌根與味塵對上嚐到了而思量認知,自性生起舌識心;身根與觸塵對上感受到了而思量認知,自性生起身識心;意根與法塵對上思索到了而思量認知,自性生起意識心)」是也。自性能含萬法,名含藏識〔又稱阿賴耶識(第八阿賴耶識、第七末那識與六識稱為八識;阿賴耶識是自性的含藏識,含藏一切善惡種子,包括所造的業、習氣、稟性、映像Image等,用凡塵的事物比擬,如同電腦的資料庫Database;末那識是六識與阿賴耶識中間的媒介,或稱為下意識,用凡塵的事物比擬,如同電腦的輸出入模組I/O)。若起思量,即是轉識{本性自如如,虛靈一動,生出自心(仍是清淨的真心),如果經由六根六塵對應,起了思想分析,進而攀緣著相,就是從含藏識提取,經由下意識轉出而起了六識心}。生六識,出六門,見六塵{因此,出自自性藉由六根感知,自性攀緣六塵境相,自性因而生出六識心},如是一十八界,皆從自性起「用」{這樣就是一十八界,都是從自性生發出來的功用}。自性若邪,起十八邪{自性如果邪了,就會生十八邪出來};自性若正,起十八正{自性如果正了,就會生十八正出來}。若「惡用」即「眾生用」{如果功能運用在惡的方面,就是眾生的功用},「善用」即「佛用」{功能運用在善的方面,就是佛的功用}。「用」由何等{用是從甚麼東西生發的}?由自性有{從本有的自性生發的}

對法外境{對待法於外境有哪些},無情五對{無情識的有五對}:天與地對,日與月對,明與暗對,陰與陽對,水與火對。此是五對也。法相語言十二對{法的本身與說法的語言有十二對}:語與法對,有與無對,有色〔有形體〕與無色〔無形體〕對,有相〔有容貌模樣〕與無相〔無容貌模樣〕對,有漏〔有煩惱〕與無漏〔無煩惱〕對,色〔實體〕與空〔空無〕對,動與靜對,清與濁對,凡與聖對,僧與俗對,老與少對,大與小對。此是十二對也。自性起用十九對{從自性生發起用的有十九對}:長與短對,邪與正對,癡〔呆傻迷戀〕與慧〔聰明敏捷〕對,愚〔笨拙不明〕與智〔聰明有見識〕對,亂〔散亂〕與定〔安定〕對,慈〔與樂〕與毒〔怨恨〕對,戒〔持戒而行正〕與非〔不戒而行非〕對,直與曲對,實與虛對,險與平對,煩惱與菩提〔覺悟〕對,常與無常對,悲〔拔苦〕與害〔加害〕對,喜〔高興〕與瞋ㄔㄣ, chēn;生氣〕對,捨〔施捨〕與慳ㄑㄧㄢ, qiān;吝嗇〕對,進與退對,生與滅對,法身〔自性法身〕與色身〔肉體色身〕對,化身〔憂苦行為的千百億化身〕與報身〔和樂智慧的圓滿報身〕對。此是十九對也。」

師言:「此三十六對法,若解用{如果能夠了解運用},即道貫一切經法{就是道能貫通一切的經典與法},出入即離兩邊{出入往來就能夠離開兩邊}。自性動用〔起用〕,共人言語{和人講話時},外於相離相{對於外在的境相要能離相,不能執著境相},內於空離空{對於內在的心性要放空但要離空,亦即空中不空}。若全著相{如果內外全部著相的話},即長邪見{就會生出邪見來};若全執空{如果內外都執著於空的話},即長無明{就會生出無明來(無明即無知、痴、煩惱的別名)。執空之人,有謗經{就會有誹謗經典的言行},直言不用文字{直接說不用文字也會著文字相}。既云不用文字{既然說不用文字},人亦不合語言{那人也就不該說話},只此語言便是文字之相{因為言語就是文字相}。又云直道不立文字{又說直心就是道場不立文字},即此不立兩字亦是文字{就此不立兩字也是文字相}。見人所說{看到他人所說的法},便即謗他言著文字{便就誹謗他人說法著於文字相}。汝等須知,自迷猶可{自己迷昧了還好},又謗佛經。不要謗經,罪障〔罪過〕無數!

若著相於外,而作法求真{而來做法事以求真解脫},或廣立〔或到處設立〕道場,說有無之過患{說他人是非有無哪些過失禍害},如是之人,累劫不得見性。但聽〔你只要聽我的話〕依法修行,又莫百物不思{也不要甚麼東西都不想},而於道性窒礙{而在道與自性就會阻礙不通};若聽說不修{如果只是聽我說法,而不依照我說的去實踐修行},各人反生邪念{這樣每個人反而會生出邪念來}。但〔只要〕依法修行,無住相法施{不住相來說法施予人}。汝等若悟,依此說,依此用,依此行,依此作{依照這裡所說的、所用的、所行的、所做的方法},即不失〔違背〕本宗。

若有人問汝義〔佛法義理〕,問有將〔就用〕無對〔來對〕,問無將有對,問凡以聖對,問聖以凡對。二道相因{兩方面互為因果},生中道義{兩邊不住就會生出中道的義理}。如一問一對{如果問一就答一},餘問一依此作{其他問題全部都依此方式作答},即不失理也{就不會偏離義理了}。設〔假設〕有人問:『何名為暗?』答云:『明是因,暗是緣〔緣的意思也是原因,另一義表機遇〕,明沒ㄇㄛˋ, mò;消失〕則暗,以明顯暗,以暗顯明,來去相因{來去互為原因},成中道義{兩邊不住就成為中道的義理}。』餘問悉皆如此{其他問題全部都依照這樣回答}。汝等於後傳法〔傳揚佛法〕,依此轉相教授{依照這樣轉傳來教導傳授},勿失宗旨!

師於太極〔唐睿宗李旦的年號〕元年壬子〔干支歲次壬子〕延和〔五月改年號延和〕七月,命門人往新州國恩寺建塔,仍〔屢次、頻頻〕令促工〔趕工〕。次年夏末落成。七月一日,集徒眾曰:「吾至八月,欲離世間,汝等有疑,早須相問,為汝破疑,令汝迷盡。吾若去後,無人教汝。」法海等聞,悉皆涕泣,惟有神會,神情不動,亦無涕泣。

師云:「神會小師〔受戒一年到十年叫小師、下座。受戒十年到二十年叫中座,受戒二十年到三十年叫上座〕,卻得善不善等,毀譽不動,哀樂不生,餘者不得{其他人都沒能這樣,毀譽不動,哀樂不生}。數年山中竟修何道?汝今悲泣,為憂阿誰{為誰憂傷啊}?若憂吾不知去處,吾自知去處;吾若不知去處,終不預報於汝。汝等悲泣,蓋〔大概〕為不知吾去處;若知吾去處,即不合〔不應該〕悲泣。法性〔自性〕本無生滅去來,汝等盡坐〔全部坐好〕,吾與汝說一偈,名曰真假動靜偈。汝等誦取〔念誦接受了解〕此偈,與吾意同{就跟我心意相通},依此修行,不失宗旨。」

眾僧作禮,請師作偈。偈曰:

一切無有真 不以見於真 若見於真者 是見盡非真{一切五行之內外在的萬物萬相都沒有真常不變的,不認為誰能見到真常不變的東西,如果說有人能見到真常不變者,那所見者全部都不是真常不變的}

若能自有真 離假即心真 自心不離假 無真何處真{如果能夠領悟自身就有真常不變的真心,離開不住虛假不實在的外境這個心就真的了,如果自心不離開虛假的外境,你的知見行為都不真了,哪裡可以覓真呢}

有情即解動 無情即不動 若修不動行 同無情不動{有情識就能了解動不動的真義,無情識的情況就好像枯木死灰一動也不動,如果執意修行觀淨不動,與枯木死灰無情識不動的東西相同}

若覓真不動 動上有不動 不動是不動 無情無佛種{如果說找到真不動,就是在心意動念上有不動的真心佛性,如果執意不動還是枯木死灰的不動,這樣跟無情識之物一樣也沒有佛種}

能善分別相 第一義不動 但作如此見 即是真如用{能夠善於分別相之中不執相攀緣,領悟最上最勝義的不動真心佛性,只要能夠作這樣的正知正見,就是真如自性的發用}

報諸學道人 努力須用意 莫於大乘門 卻執生死智{告訴那些學道之人,努力精進必須用真心誠意,不要在大乘門下還在向外攀緣,卻仍然執著生死相,以為很有智慧}

若言下相應 即共論佛義 若實不相應 合掌令歡喜{如果說話當下能夠相應認可,就可以跟他討論佛學義理,如果實在不能相應認可,就合掌說阿彌陀佛,皆大歡喜,到此為止不需與他有所爭執}

此宗本無諍 諍即失道意 執逆諍法門 自性入生死{這個南宗頓派宗旨本就沒有爭執,爭執就失去修道的意旨,如果執意爭論法門高低,那自性就會造業墮入生死輪迴}

時,徒眾聞說偈已,普〔普遍〕皆作禮,並體師意,各各攝心〔收心〕,依法修行,更不敢諍ㄓㄥ, zhēng;爭執〕,乃〔而〕知大師不久住世,法海上座再拜問曰:「和尚入滅之後,衣法當付何人?」師曰:「吾於大梵寺說法,以至於今,鈔錄〔謄寫〕流行,目〔經名〕曰「法寶壇經」。汝等守護,遞相傳授{傳遞教授},度諸群生{度諸多眾生},但依此說{只要依照這個壇經內容來說法},是名正法。今為汝等說法,不付其衣{不再傳衣缽了}。蓋為汝等信根〔心性根器〕ㄔㄨㄣˊ, chún;篤厚樸實〕ㄕㄨˊ, shú;深沉安穩〕,絕對無疑,堪ㄎㄢ, kān;可以〕任大事{絕對沒有可懷疑的,可以勝任傳法度眾的大事};然據先祖達摩大師付授偈意,衣不合傳{衣缽不該再傳了}。偈曰:『吾本來茲, zī;此〕土,傳法救迷情〔愚迷有情眾生〕;一花開五葉〔五個花瓣,寓意達摩之後二祖到六祖五位祖師,之後道將轉入火宅〕,結果自然成{結果都是上天自然成就的定數}。」

師復曰:「諸〔各位〕善知識!汝等各各淨心,聽吾說法。若欲成就種智〔菩薩、佛的智慧。佛說三智:一切智(二乘人的智慧)、道種智(菩薩的智慧)、一切種智(佛的智慧),須達一相三昧〔內修心不住一相的正定〕、一行三昧〔於外所有行持心直純一的正定〕。若於一切處而不住相,於彼相中不生憎ㄗㄥ, zēng〕愛亦無取捨{對於那個境相之中不生起討厭喜愛,也沒有想要取得或捨棄之心},不念利益成壞等事{不掛心對自己有無利益、成就或毀壞等事情},安閒恬ㄊㄧㄢˊ, tián〕{心裡安靜悠閒與安然妥適},虛融澹泊ㄉㄢˋㄅㄛˊ, dàn bó〕{謙虛和樂不愛名利},此名一相三昧。若於一切處,行住坐臥〔四威儀〕,純一直心不動道場{真心純一無雜染不彎彎曲曲,真性無來無去如如不動道場},真成淨土{真正成就一方淨土},此名一行三昧。若人具二三昧{如果人具有這兩種正定},如地有種{就像地裏有種子},含藏長養{含藏的種性生機發芽成長},成熟其實{時機成熟就會開花結果}。一相一行亦復如是{一相三昧與一行三昧也是這個樣子,含藏修道種子,發芽灌溉培養茁壯,積之歲月,開花結果自然成就了}。我今說法,猶如時雨{好像即時雨},普潤大地;汝等佛性,譬諸種子,遇茲霑洽ㄓㄢ ㄑㄧㄚˋ, zhān qià;浸潤、沾溼〕{遇到法雨浸潤},悉得發生{全部都得發芽成長,亦即「種智(智慧種子)」都能生發出來}。承吾旨者{領受我的心旨的人},絕獲菩提{絕對可以獲得菩提種子,於自心中萌芽};依吾行者{依照我說的法去做去行的人},定證妙果{最後一定可以證得玄妙果實}。聽吾偈曰:『心地含諸種{自性心地能含各種子},普雨悉皆萌ㄇㄥˊ, méng〕{普受雨露全部都會萌芽}。頓悟華情已{頓悟修行就能開花了},菩提果自成{菩提正果自然成熟}。』」

師說偈已,曰:「其法無二{這個真修法只有一個沒有兩種},其心亦然{這個真心也是一樣無二},其道清淨{這個真道清淨無染},亦無諸相{也沒有各種相}。汝等慎勿觀淨及空其心{你們要謹慎不要著相觀靜空心},此心本淨{因為這個真心本來清淨},無可取捨{沒有可以捨真取空取淨},各自努力{需要各自去努力},隨緣好去{隨緣好好去開創,教化一方}!」爾時{那個時候},徒眾作禮而退。

大師,七月八日,忽〔突然〕謂門人曰:「吾欲歸新州,汝等速理舟楫ㄐㄧˊ, jí;槳〕{你們快去準備船隻載運}!」大眾哀留甚堅{大眾哀傷想留住六祖大師的心意非常堅定},師曰:「諸佛出現,猶示涅槃{還有示現涅槃},有來必去,理亦常然{理所當然}。吾此形骸ㄏㄞˊ, hái;骨頭〕{我這個身體},歸必有所{也應該有歸處}。」眾曰:「師從此去,早晚可回{多久可以回來}?」師曰:「葉落歸根,來時無日{沒有再回來的日期}。」

又問曰:「正法眼藏{佛陀傳給大迦葉的藏眼正法、至道心法},傳付何人?」師曰:「有道者得,無心者通{有道的人得到藏眼正法,無心的人就能夠通達至道心法}。」

又問:「後莫有難否{以後沒有劫難了嗎}?」師曰:「吾滅後五六年,當有一人來取吾首。

聽吾記〔文體名,一種以敘事為主的文體〕{聽我敘述}:『頭上養親{這個偷我頭的賊,他上頭還有父母親要養},口裡須餐{嘴巴都要吃飯},遇滿之難{我的頭有遇滿的劫難(這個偷頭賊他名字有一滿字,他叫張淨滿),楊柳為官{那時的刺史姓柳叫柳無忝;縣令姓楊叫楊侃}。』」又云:「吾去七十年{我圓寂七十年之後},有二菩薩〔七祖白氏、馬氏兩位祖師〕,從東方來,一出家{馬道一(六祖弟子懷讓的徒弟),一在家{白玉蟾,民間居士(道轉火宅),同時興化〔興盛教化〕,建立吾宗{建立我這一派的宗流,亦即傳承後東方道統},締〔建立〕ㄑㄧˋ, qì;聚集〕伽藍〔寺院〕,昌隆法嗣ㄙˋ, sì〕{繼承道統,興盛佛法延續傳承}。」問曰:「未知從上佛祖〔最初佛祖〕應現〔應機出現於世間〕以來,傳授幾代?願垂開示!」

師云:「古佛應世,已無數量,不可計也。今以七佛為始{每一劫有一千位大佛祖,現以最近的七位大佛祖來說}:過去莊嚴劫{最後三位大佛祖},毗ㄆㄧˊ, pí〕婆尸, shī〕佛、尸棄佛、毗舍浮佛;今賢劫{從賢劫開始至今有四位大佛祖},拘留孫佛、拘那含牟尼佛、迦葉佛、釋迦文佛,是為七佛(註:賢劫第五位大佛祖就是彌勒佛)

釋迦文佛首傳摩訶迦葉尊者,第二阿難尊者,第三商那和修尊者,第四優波毱ㄐㄩˊ, jú〕多尊者,第五提多迦尊者,第六彌遮迦尊者,第七婆須蜜多尊者,第八佛馱ㄊㄨㄛˊ, tuó〕難提尊者,第九伏馱蜜多尊者,第十脇ㄒㄧㄝˊ, xié〕尊者,十一富那夜奢ㄕㄜ, shē〕尊者,十二馬鳴大士,十三迦毗ㄆㄧˊ, pí〕摩羅尊者,十四龍樹大士,十五迦那提婆尊者,十六羅睺ㄏㄡˊ, hóu〕羅多尊者,十七僧伽難提尊者,十八伽耶舍多尊者,十九鳩ㄐㄧㄡ, jiū〕摩羅多尊者,二十闍ㄕㄜˊ, shé〕耶多尊者,二十一婆修盤頭尊者,二十二摩拏ㄋㄚˊ, ná〕羅尊者,二十三鶴勒那尊者,二十四師子尊者,二十五婆舍斯多尊者,二十六不如蜜多尊者,二十七般若多羅尊者,二十八菩提達摩尊者,二十九慧可大師,三十僧璨大師,三十一道信大師,三十二弘忍大師,惠能是為三十三祖。從上諸祖,各有稟承〔承受〕。汝等向後〔之後〕,遞代〔依序各代〕流傳,毋令乖誤〔錯誤〕。」

大師,先天〔唐睿宗李旦的第三個年號〕二年癸丑歲,八月初三日,於國恩寺齋罷〔用完齋飯結束〕,謂諸徒眾曰:「汝等各依位坐,吾與汝別。」法海白言:「和尚留何教法,令後代迷人得見佛性?」

師言:「汝等諦聽{仔細聽好}!後代迷人,若識眾生{如果明白知道何以為眾生},即是佛性{就是因為自性迷了};若不識眾生{如果不明白之所以為眾生的話},萬劫覓佛難逢{縱然經過萬劫之久,要找到成佛之法,卻難以逢到}(不識自性,不知自佛是真佛,只要內修自性清淨無染,於外不攀不住不執,定成佛果;而一味往外覓佛,萬劫也難逢)

吾今教汝識自心眾生{我今天教你們明白認識自心迷昧而成為眾生},見自心佛性{見到自心覺悟的真心佛性}。欲求見佛,但識眾生{只要認識成為眾生的原因},只為眾生迷佛{只因為眾生是自性迷了的佛},非是佛迷眾生{不是佛迷了成為眾生,因為既已成佛哪來還迷了呢}。自性若悟,眾生是佛;自性若迷,佛是眾生。自性平等{自性平等沒有分別},眾生是佛;自性邪險〔邪惡狠毒〕,佛是眾生。汝等心若險曲〔狠毒彎曲〕,即佛在眾生中;一念平直〔平等直心〕,即是眾生成佛。我心自有佛{我的心自有真心佛性},自佛是真佛{自己的真心佛性就是真佛};自若無佛心{自己如果沒有領悟成佛的真心佛性就在自身},何處求真佛{何處去覓求真佛呢}?汝等自心〔自己的真心佛性〕是佛,更莫狐疑〔懷疑〕!外無一物而能建立{心不攀緣,於外不執一物,而能建立心法},皆是本心生萬種法{都是本心生發的萬種法}。故經〔大乘起信論〕云:『心生種種法生{自心起念了,種種法就隨之而生},心滅種種法滅{自心息念了,種種法就隨之而止息}。』吾今留一偈,自與汝等別〔道別〕,名自性真佛偈。後代之人,識此偈意{明白此偈的意思},自見本心,自成佛道。

真如自性是真佛 邪見三毒是魔王{自性清淨如如不動時就是真佛祖,自心有不正的知見生出貪嗔痴三毒就是魔王了}

邪迷之時魔在舍 正見之時佛在堂{心性受到外境誘惑,心生邪迷之時,魔就在身體裡,自心正知正見時,佛就在身上}

性中邪見三毒生 即是魔王來住舍{自性中有不正的知見貪嗔痴三毒就生出來了,就是魔王進住到身體裡面了}

正見自除三毒心 魔變成佛真無假{知見都正貪嗔痴三毒心自然消除,魔就變成佛了,這是真的不虛假}

法身報身及化身 三身本來是一身{清淨法身、圓滿報身以及千百億化身,三身本來就是同一個身}

若向性中能自見 即是成佛菩提因{如果時時能夠自見性不向外攀緣,就是成佛的菩提因}

本從化身生淨性 淨性常在化身中{本來是從各個化身中除掉各種污染,清淨自性就會回復,清淨自性也常在各個化身中顯現}

性使化身行正道 當來圓滿真無窮{自性主宰化身行出來的都是正道,而且都是真正無窮無盡的圓滿}

婬性本是淨性因 除婬即是淨性身{男女自有的婬愛意念本是要清淨自性的因,除掉婬愛意念後自性就是清淨法身}〔婬,ㄧㄣˊ yín,通「淫」字〕

性中各自離五欲 見性剎那即是真{自性中離開財色名食睡五欲不要貪求各個欲望,剎那就能見性,一真一切都是真}

今生若遇頓教門 忽悟自性見世尊{今生有幸如果得遇到頓教法門,忽然領悟真如本性就能見到自性佛}

若欲修行覓作佛 不知何處擬求真{如果不遇頓法想要修行找到成佛之法,一定不知哪裡可以求真佛}

若能心中自見真 有真即是成佛因{如果心中能自見真心佛性,有了真心佛性修持就是成佛的原因}

不見自性外覓佛 起心總是大癡人{不能夠見自性向外去找佛,起心動念還是一個大痴人}

頓教法門今已留 救度世人須自修{頓教法門今天我已經留給你們了,想要救度世間人,一定要先修好自己,自度才能度人}

報汝當來學道者 不作此見大悠悠{告訴你們將來的學道的人,如果不按照上面的見解去做的話,那就太懶散不用心了}

師說偈已,告曰:「汝等好住{好好把持住},吾滅度後,莫作世情悲泣雨淚{不要做世間凡情的哀悲哭泣淚如雨下的情況}。受人弔問{接受他人弔唁ㄉㄧㄠˋㄧㄢˋ, diào yàn〕,身著孝服,非吾弟子,亦非正法。但識自本心,見自本性,無動無靜,無生無滅,無去無來,無是無非,無住無往{都是講不要分別兩邊}。恐汝等心迷,不會吾意,今再囑汝,令汝見性。吾滅度後,依此修行,如吾在日。若違吾教,縱吾在世,亦無有益。」

復說偈曰:兀ㄨˋ, wù〕兀不修善{如如不動不思善不思惡},騰騰不造惡{悠哉不起心動念造惡因};寂寂斷見聞{安安靜靜看好自心斷除造業不正的見聞覺知},蕩蕩心無著{心量寬廣平坦不要有執著}

師說偈已,端坐至三更,忽謂門人曰:「吾行矣。」奄然ㄧㄢˇ ㄖㄢˊ, yǎn rán;忽然〕遷化〔圓寂〕。於時異香滿室,白虹〔日暈〕ㄓㄨˇ, zhǔ〕{白光圜圍接地},林木變白,禽獸哀鳴。

十一月,廣、韶、新三郡官僚洎ㄐㄧˋ, jì;以及〕門人僧俗,爭迎真身,莫決所之{無法決定歸處},乃焚香禱曰:「香煙指處,師所歸焉。」時香煙直貫曹溪。十一月十三日,遷神龕ㄎㄢ, kān;神佛牌位、遺體櫥櫃〕〔通「並」〕所傳衣缽而回。

次年七月二十五日出龕,弟子方辯〔善塑之僧人〕以香泥上之。門人憶念〔回憶〕取首之記,遂先以鐵葉〔鐵片〕漆布固護師頸入塔。忽於塔內白光出現,直上衝天,三日始散,韶州奏聞,奉敕ㄔˋ, chì;帝王的詔書〕立碑,紀〔通「記」字,記載、記錄〕師道行。

師春秋〔年齡〕七十有六,年二十四傳衣。三十九祝髮〔削髮為僧人〕。說法利生三十七載,嗣法〔承受心法〕四十三人,悟道超凡者,莫知其數。達摩所傳信衣、中宗賜磨衲寶缽,及方辯塑師真相并道具,永鎮寶林道場。流傳《壇經》,以顯宗旨,興隆三寶{昌盛佛法僧三寶},普利群生者{普遍利益世間眾生}

以下開始 原文無注釋

【法海序文】

大師名惠能,父盧氏諱行瑫,母李氏,誕師於唐貞觀十二年戊戌歲二月八日子時。時,毫光騰空,異香滿室。黎明,有二異僧造謁,謂師之父曰:「夜來生兒,專為安名,可能也!」父曰:「何名惠能?」僧曰:「惠者,以法惠施眾生;能者,能作佛事。言畢而出,不知所之。師不飲乳,夜遇神人灌以甘露。

既長,年二十有四,聞經悟道,往黃梅求印可。五祖器之,付衣法,令嗣祖位;時龍朔元年辛酉歲也,南歸隱遯一十六年。至儀鳳元年丙子正月八日,會印宗法師,詰論玄奧,印宗悟契師旨。是月十五日,普會四眾,為師薙髮;二月八日,集諸名德授具足戒,西京智光律師為授戒師,蘇州慧靜律師為羯磨,荊州通應律師為教授,中天耆多羅師為說戒,西國蜜多三藏為證戒。其戒壇乃宋朝求那跋陀羅三藏創建,立碑曰:「後當有肉身菩薩於此受戒。」又梁天監元年,智藥三藏自西竺國航海而來,將彼土菩提樹一株,植此壇畔,亦預誌曰:「後一百七十年,有肉身菩薩於此樹下開演上乘,度無量眾,真傳佛心印之法主也。」師至是祝髮受戒,及與四眾開示單傳之法旨,一如昔讖。

次年春,師辭眾歸寶林,印宗與緇白送者千餘人,直至曹溪。時,荊州通應律師與學者數百人,依師而往。師至曹溪寶林,觀堂宇湫隘,不足容眾,欲廣之;遂謁里人陳亞仙曰:「老僧欲就檀越求坐具地,得不?」仙曰:「和尚坐具幾許濶?」祖出座具示之,亞仙唯然。祖以坐具一展,盡罩曹溪四境;四天王現身,坐鎮四方;今寺境有天王嶺,因茲而名。仙曰:「知和尚法力廣大,但吾高祖墳墓並坐此地,他日造塔,幸望存留;餘願盡捨,永為寶坊。然此地乃生龍白象來脈,只可平天,不可平地。」寺後營建,一依其言。師遊境內,山水勝處,輒憩止,遂成蘭若一十三所。今日花果院,隸籍寺門。其寶林道場,亦先是西國智藥三藏,自南海經曹溪口,掬水而飲,香美,異之,謂其徒曰:「此水與西天之水無別,溪源上必有勝地堪為蘭若。」隨流至源上,四顧山水回環,峰巒奇秀,歎曰:「宛如西天寶林山也。」乃謂曹侯村居民曰:「可於此山建一梵剎,一百七十年後當有無上法寶於此演化,得道者如林,宜號『寶林』。」時韶州牧侯敬中以其言具表聞奏,上可其請,賜額為「寶林」,遂持梵宮。蓋始於梁天監三年也。

寺殿前有潭一所,龍常出沒其間,觸撓林木。一日,現形甚巨,波浪洶湧,雲霧陰翳,徒眾皆懼。師叱之曰:「你只能現大身,不能現小身。若為神龍,當能變化,以小現大,以大現小也。」其龍忽沒,頃復現小身,躍出潭面,師展缽試之曰:「你且不敢入老僧缽盂裡!」龍乃游揚至前,師以缽舀之,龍不能動。師持缽歸堂上,與龍說法,龍遂蛻骨而去。其骨長可七寸,首尾角足皆具,留傳寺門。師後以土石堙其潭,今殿前左側,有鐵塔處是也。

【行由品第一】

時,大師至寶林,韶州韋刺史與官僚,入山請師;出於城中大梵寺講堂,為眾開緣說法。師升座次,刺史官僚三十餘人、儒宗學士三十餘人、僧尼道俗一千餘人,同時作禮,願聞法要。

大師告眾曰:「善知識,菩提自性,本來清淨,但用此心,直了成佛。善知識!且聽惠能行由得法事意。」

惠能嚴父,本貫范陽,左降流于嶺南,作新州百姓;此身不幸,父又早亡,老母孤遺,移來南海;艱辛貧乏,於市賣柴。

時,有一客買柴,使令送至客店;客收去,惠能得錢,卻出門外,見一客誦經。惠能一聞經語,心即開悟,遂問:『客誦何經?』客曰:『金剛經。』復問:『從何所來,持此經典?』客云:『我從嶄州黃梅縣東禪寺來。其寺是五祖忍大師在彼主化,門人一千有餘;我到彼中禮拜,聽受此經。大師常勸僧俗,但持金剛經,即自見性,直了成佛。』惠能聞說,宿昔有緣,乃蒙一客取銀十兩與惠能,令充老母衣糧,教便往黃梅參禮五祖。惠能安置母畢,即便辭違,不經三十餘日,便至黃梅,禮拜五祖。

祖問曰:『汝何方人?欲求何物?』

惠能對曰:『弟子是嶺南新州百姓,遠來禮師,惟求作佛,不求餘物。』

祖言:『汝是嶺南人,又是獦獠,若為堪作佛?』

惠能曰:『人雖有南北,佛性本無南北;獦獠身與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別?』

五祖更欲與語,且見徒眾總在左右,乃令隨眾作務。

惠能曰:『惠能啟和尚,弟子自心常生智慧,不離自性,即是福田。未審和尚教作何務?』

祖云:『這獦獠根性大利!汝更勿言,著槽廠去!』

惠能退至後院,有一行者,差惠能破柴踏碓。經八月餘。

祖一日忽見惠能曰:『吾思汝之見可用,恐有惡人害汝,遂不與汝言,汝知之否?』惠能曰:『弟子亦知師意,不敢行至堂前,令人不覺。』

祖一日喚諸門人總來:『吾向汝說,世人生死事大,汝等終日只求福田,不求出離生死苦海,自性若迷,福何可救?汝等各去自看智慧,取自本心般若之性,各作一偈,來呈吾看。若悟大意,付汝衣法為第六代祖。火急速去!不得遲滯!思量即不中用!見性之人,言下須見。若如此者,掄刀上陣,亦得見之。』

眾得處分,退而遞相謂曰:『我等眾人,不須澄心用意作偈,將呈和尚有何所益?神秀上座,現為教授師,必是他得,我輩設作偈頌,枉用心力。』

諸人聞語,總皆息心,咸言:『我等已後依止秀師,何煩作偈?』

神秀思惟:『諸人不呈偈者,為我與他為教授師,我須作偈將呈和尚。若不呈偈,和尚如何知我心中見解深淺?我呈偈意,求法即善,覓祖即惡,卻同凡心奪其聖位奚別?若不呈偈,終不得法。大難!大難!』

五祖堂前,有步廊三間,擬請供奉盧珍畫「楞伽經變相」及「五祖血圖」流傳供養。

神秀作偈成已,數度欲呈,行至堂前,心中恍惚,遍身汗流,擬呈不得;前後經四日,一十三度呈偈不得。秀乃思惟:『不如向廊下書著,從他和尚看見。忽若道好,即出禮拜,云是秀作;若道不堪,枉向山中數年,受人禮拜,更修何道?』是夜三更,不使人知,自執燈,書偈於南廊壁間,呈心所見。

偈曰:『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秀書偈了,便卻歸房,人總不知。秀復思惟:『五祖明日見偈歡喜,即我與法有緣;若言不堪,自是我迷,宿業障重,不合得法。聖意難測』房中思想,坐臥不安,直至五更。

祖已知神秀入門未得,不見自性。天明,祖喚盧供奉來,向南廊壁間繪畫圖相,忽見其偈,報言:『供奉卻不用畫,勞爾遠來。經云: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但留此偈,與人誦持。依此偈修,免墮惡道,依此偈修,有大利益。』令門人:「炷香禮敬,盡誦此偈,即得見性」,門人誦偈,皆歎:「善哉!」。

祖三更喚秀入堂,問曰:『偈是汝作否?』秀言:『實是秀作,不敢妄求祖位;望和尚慈悲,看弟子有少智慧否?』

祖曰:『汝作此偈,未見本性,只到門外未入門內。如此見解,覓無上菩提,了不可得;無上菩提,須得言下識自本心,見自本性,不生不滅。於一切時中,念念自見,萬法無滯,一真一切真,萬境自如如。如如之心,即是真實。若如是見,即是無上菩提之自性也。汝且去一兩日思惟,更作一偈,將來吾看;汝偈若入得門,付汝衣法。』神秀作禮而去。又經數日,作偈不成,心中恍惚,神思不安,猶如夢中,行坐不樂。

復兩日,有一童子於碓坊過,唱誦其偈,惠能一聞便知此偈未見本性。雖未蒙教授,早識大意。遂問童子曰:『誦者何偈?』童子曰:『爾這獦獠不知。大師言:世人生死事大,欲得傳付衣法,令門人作偈來看,若悟大意,即付衣法為第六祖。神秀上座於南廊壁上書無相偈,大師令人皆誦。依此偈修,免墮惡道;依此偈修,有大利益。』惠能曰:『我亦要誦此,結來生緣。上人!我此踏碓八個餘月,未曾行到堂前,望上人引至偈前禮拜。』

童子引至偈前禮拜。惠能曰:『惠能不識字,請上人為讀。』

時有江州別駕,姓張名日用,便高聲讀。惠能聞已,遂言:『亦有一偈,望別駕為書。』別駕言:『汝亦作偈,其事希有!』

惠能向別駕言:『欲學無上菩提,不得輕於初學。下下人有上上智,上上人有沒意智。若輕人,即有無量無邊罪。』別駕言:『汝但誦偈,吾為汝書。汝若得法,先須度吾,勿忘此言。』

惠能偈曰:『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書此偈已,徒眾總驚,無不嗟訝,各相謂言:『奇哉!不得以貌取人,何得多時,使他肉身菩薩。』祖見眾人驚怪,恐人損害,遂將鞋擦了偈曰:『亦未見性。』眾以為然。

次日祖潛至碓坊,見能腰石舂米,語曰:『求道之人,為法忘軀,當如是乎?』

乃問曰:『米熟也未?』惠能曰:『米熟久矣!猶欠篩在。』

祖以杖擊碓三下而去。惠能即會祖意,三鼓入室;祖以袈裟遮圍不令人見,為說金剛經,至『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惠能言下大悟「一切萬法,不離自性」。

遂啟祖言:『何期自性本自清淨;何期自性本不生滅;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無動搖;何期自性能生萬法』。

祖知悟本性,謂惠能曰:『不識本心,學法無益;若識自本心,見自本性,即名丈夫、天人師、佛。』

三更受法,人盡不知,便傳頓教及衣缽。云:『汝為第六代祖,善自護念,廣度有情,流布將來,無令斷絕!聽吾偈曰:「有情來下種,因地果還生,無情亦無種,無性亦無生。」

祖復曰:『昔達摩大師,初來此土,人未之信,故傳此衣以為信體,代代相承;法則以心傳心,皆令自悟自解。自古佛佛惟傳本體,師師密付本心。衣為爭端,止汝勿傳!若傳此衣,命如懸絲。汝須速去,恐人害汝。』

惠能啟曰:『向甚處去?』祖云:『逢懷則止,遇會則藏。』

惠能三更領得衣缽,云:『能本是南中人,素不知此山路,如何出得江口?』

五祖言:『汝不須憂,吾自送汝。』祖相送直至九江驛,祖令上船,五祖把艣自搖。惠能言:『請和尚坐,弟子合搖艣。』祖云:『合是吾渡汝。』惠能云:『迷時師度,悟了自度;度名雖一,用處不同。惠能生在邊方,語音不正,蒙師傳法,今已得悟,只合自性自度。』祖云:『如是!如是!以後佛法,由汝大行。汝今好去,努力向南,不宜速說,佛法難起。』

惠能辭違祖已,發足南行,兩月中間,至大庾嶺。

五祖歸,數日不上堂,眾疑,詣問曰:「和尚少病少惱否?」曰:「病即無,衣法已南矣。」問誰人傳授。曰:「能者得之」眾乃知焉。逐後數百人來,欲奪衣缽。一僧俗姓陳名惠明,先是四品將軍,性行麤糙,極意參尋,為眾人先趁及惠能。

惠能擲下衣缽於石上,曰:「此衣表信,可力爭耶?」能隱草莽中。惠明至,提掇不動,乃喚云:『行者!行者!我為法來,不為衣來。』惠能遂出,盤坐石上。惠明作禮云:『望行者為我說法。』惠能曰:『汝既為法而來,可屏息諸緣,勿生一念,吾為汝說。』

明良久,惠能曰:『不思善,不思惡,正與麼時,那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

惠明言下大悟。復問云:『上來密語密意外,還更有密意否?』

惠能云:『與汝說者即非密也。汝若返照,密在汝邊。』

明曰:『惠明雖在黃梅,實未省自己面目。今蒙指示,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今行者即惠明師也。』惠能曰:『汝若如是,吾與汝同師黃梅,善自護持。』

明又問:『惠明今後向甚處去?』惠能曰:『逢袁則止,遇蒙則居。』明禮辭。

惠能後至曹溪,又被惡人尋逐,乃於四會避難獵人隊中,凡經一十五載,時與獵人隨宜說法。獵人常令守網,每見生命盡放之。每至飯時,以菜寄煮肉鍋;或問、則對曰:『但喫肉邊菜。』

一日思惟:『時當弘法,不可終遯。』遂出至廣州法性寺;值印宗法師講涅槃經。

時有風吹旛動,一僧曰「風動」,一僧曰「旛動」,議論不已。

惠能進曰:『不是風動,不是旛動,仁者心動。』一眾駭然。

印宗延至上席,徵詰奧義,見惠能言簡理當,不由文字。宗云:『行者定非常人!久聞黃梅衣法南來,莫是行者否?』

惠能曰:『不敢!』宗於是作禮,告請「傳來衣缽,出示大眾」。

宗復問曰:『黃梅付囑?如何指授?』

惠能曰:『指授即無,惟論見性,不論禪定解脫。』

宗曰:『何不論禪定解脫?』惠能曰:『為是二法,不是佛法,佛法是不二之法。』

宗又問:『如何是佛法不二之法?』

惠能曰:『法師講涅槃經,明佛性是佛法不二之法。如高貴德王菩薩白佛言:「犯四重禁,作五逆罪,及一闡提等,當斷善根佛性否?」佛言:「善根有二:一者常,二者無常,佛性非常非無常,是故不斷,名為不二。」一者善,二者不善;佛性非善非不善,是名不二。蘊之與界,凡夫見二,智者了達其性無二;無二之性,即是佛性。』

印宗聞說,歡喜合掌,言:『某甲講經,猶如瓦礫;仁者論義,猶如其金。』

於是為惠能剃髮,願事為師。惠能遂於菩提樹下,開東山法門。

惠能於東山得法,辛苦受盡,命似懸絲。今日得與使君官僚僧尼道俗同此一會,莫非累劫之緣!亦是過去生中,供養諸佛,同種善根,方始得聞如上頓教得法之因。教是先聖所傳,不是惠能自智。願聞先聖教者,各令淨心。聞了,各自除疑;如先代聖人無別。一眾聞法,歡喜作禮而退。

【般若品第二】

次日,韋使君請益。師陞坐告大眾曰:「總淨心念『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復云:「善知識,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只緣心迷不能自悟。須假大善知識示導見性。當知愚人智人,佛性本無差別,只緣迷悟不同,所以有愚有智。吾今為說「摩訶般若波羅蜜」法,使汝等各得智慧。志心諦聽,吾為汝說。

善知識,世人終日口念般若,不識自性般若;猶如說食不飽,口但說空,萬劫不得見性,終無有益。

善知識!摩訶般若波羅蜜是梵語,此言大智慧到彼岸。此須心行,不在口念。口念心不行,如幻如化,如露如電。口念心行,則心口相應,本性是佛,離性無別佛。

何名摩訶?摩訶是大。心量廣大,猶如虛空,無有邊畔,亦無方圓大小,亦非青黃赤白,亦無上下長短,亦無瞋無喜,無是無非,無善無惡,無有頭尾。諸佛剎土,盡同虛空。世人妙性本空,無有一法可得;自性真空,亦復如是。

善知識,莫聞吾說空,便即著空。第一莫著空,若空心靜坐,即著無記空。

善知識,世界虛空,能含萬物色像:日月星宿、山河大地、泉源溪澗、草木叢林、惡人善人、惡法善法、天堂地獄、一切大海、須彌諸山,總在空中;世人性空,亦復如是。

善知識,自性能含萬法是大,萬法在諸人性中。若見一切人「惡之與善」,盡皆不取不捨,亦不染著,心如虛空,名之為大,故曰「摩訶」。

善知識,迷人口說,智者心行。又有迷人,空心靜坐,百無所思,自稱為大;此一輩人,不可與語,為邪見故。

善知識,心量廣大,遍周法界;用了即了了分明,應用便知一切。一切即一,一即一切;來去自由,心體無滯,即是般若。

善知識,一切般若智,皆從自性而生,不從外入,莫錯用意,名為真行性自用。一真一切真。心量大事,不行小道。口莫終日說空,心中不修此行;恰似凡人,自稱國王,終不可得,非吾弟子。

善知識,何名般若?般若者,唐言智慧也。一切處所,一切時中,念念不愚,常行智慧,即是般若行。一念愚即般若絕;一念智即般若生。世人愚迷,不見般若;口說般若,心中常愚。常自言我修般若,念念說空,不識真空。般若無形相,智慧心即是。若作如是解,即名般若智。

何名波羅蜜?此是西國語,唐言到彼岸,解義離生滅。著境生滅起,如水有波浪,即名為此岸,離境無生滅,如水常流通,即名為彼岸,故號「波羅蜜」。

善知識,迷人口念,當念之時,有妄有非。念念若行,是名真性。悟此法者,是般若法;修此行者,是般若行;不修,即凡。一念修行,自身等佛。

善知識,凡夫即佛,煩惱即菩提。前念迷即凡夫;後念悟即佛。前念著境即煩惱;後念離境即菩提。

善知識,摩訶般若波羅蜜,最尊最上最第一;無住無往亦無來,三世諸佛從中出。當用大智慧,打破五蘊煩惱塵勞。如此修行,定成佛道,變三毒為戒定慧。

善知識,我此法門,從一般若生八萬四千智慧。何以故?為世人有八萬四千塵勞。若無塵勞,智慧常現,不離自性。悟此法者,即是無念。無憶無著,不起誑妄,用自真如性,以智慧觀照,於一切法不取不捨,即是見性成佛道。

善知識,若欲入甚深法界及般若三昧者,須修般若行,持誦金剛般若經,即得見性。當知此經功德,無量無邊;經中分明讚嘆,莫能具說。此法門是最上乘,為大智人說,為上根人說;小智小根人聞,心生不信。何以故?譬如天龍下雨於閻浮提,城邑聚落,悉皆漂流,如漂草葉;若雨大海,不增不減。若大乘人,若最上乘人,聞說金剛經,心開悟解,故知本性自有般若之智;自用智慧常觀照故,不假文字。譬如雨水,不從无有,元是龍能興致,令一切眾生、一切草木、有情無情,悉皆蒙潤。百川眾流,卻入大海,合為一體。眾生本性般若之智,亦復如是。

善知識,小根之人聞此頓教,猶如草木,根性小者,若被大雨,悉皆自倒,不能增長。小根之人,亦復如是。元有般若之智,與大智人更無差別。因何聞法不自開悟?緣邪見障重,煩惱根深,猶如大雲覆蓋於日,不得風吹,日光不現。般若之智亦無大小,為一切眾生自心迷悟不同。迷心外見,修行覓佛,未悟自性,即是小根;若開悟頓教,不執外修,但於自心常起正見,煩惱塵勞常不能染,即是見性。

善知識,內外不住,去來自由,能除執心,通達無礙。能修此行,與般若經本無差別。

善知識,一切修多羅及諸文字、大小二乘、十二部經,皆因人置。因智慧性,方能建立。若無世人,一切萬法本自不有,故知萬法本自人興;一切經書,因人說有。緣其人中,有愚有智;愚為小人,智為大人;愚者問於智人,智者為愚人說法;愚人忽然悟解心開,即與智人無別。

善知識,不悟,即佛是眾生;一念悟時,眾生是佛。故知萬法盡在自心。何不從自心中頓見真如本性?菩薩戒經云:「我本元自性清淨」。若識自心見性,皆成佛道。淨名經云:「即時豁然,還得本心」。

善知識,我於忍和尚處,一聞言下便悟,頓見真如本性。是以將此教法流行,令學道者頓悟菩提,各自觀心,自見本性。若自不悟,需覓大善知識,解最上乘法者,直示正路。是善知識有大因緣。所謂「化導令得見性」,一切善法因善知識能發起故。三世諸佛、十二部經,在人性中本自具有;不能自悟,須求善知識指示方見。若自悟者,不假外求;若一向執謂須他善知識望得解脫者,無有是處。何以故?自心內有知識自悟。若起邪迷,妄念顛倒,外善知識雖有教授,救不可得。若起正真般若觀照,一剎那間,妄念俱滅。若識自性,一悟即至佛地。

善知識,智慧觀照,內外明徹,識自本心。若識本心,即得解脫;若得解脫即是般若三昧;般若三昧即是無念。何名無念?知見一切法,心不染著,是為無念。用即徧一切處,亦不著一切處;但淨本心,使六識出六門,於六塵中無染無雜,來去自由,通用無滯,即是般若三昧。自在解脫,名無念行。若百物不思,當令念絕,即是法縛,即名邊見。

善知識,悟無念法者,萬法盡通;悟無念法者,見諸佛境界;悟無念法者,至佛地位。

善知識,後代得吾法者,將此頓教法門,於同見同行,發願受持如事佛故,終身而不退者,定入聖位。然須傳授從上以來默傳分付,不得匿其正法。若不同見同行,在別法中,不得傳付,損彼前人,究竟無益。恐愚人不解,謗此法門,百劫千生,斷佛種性。

善知識,吾有一「無相頌」各須誦取,在家出家,但依此修。若不自修,惟記吾言,亦無有益。聽吾頌曰。

說通及心通 如日處虛空 唯傳見性法 出世破邪宗

法即無頓漸 迷悟有遲疾 只此見性門 愚人不可悉

說即雖萬般 合理還歸一 煩惱暗宅中 常須生慧日

邪來煩惱至 正來煩惱除 邪正俱不用 清淨至無餘

菩提本自性 起心即是妄 淨心在妄中 但正無三障

世人若修道 一切盡不妨 常自見己過 與道即相當

色類自有道 各不相妨惱 離道別覓道 終身不見道

波波度一生 到頭還自懊 欲得見真道 行正即是道

自若無道心 闇行不見道 若真修道人 不見世間過

若見他人非 自非卻是左 他非我不非 我非自有過

但自卻非心 打除煩惱破 憎愛不關心 長伸兩腳臥

欲擬化他人 自須有方便 勿令彼有疑 即是自性現

佛法在世間 不離世間覺 離世覓菩提 恰如求兔角

正見名出世 邪見名世間 邪正盡打卻 菩提性宛然

此頌是頓教 亦名大法船 迷聞經累劫 悟則剎那間

師復曰:「今於大梵寺說此頓教,普願法界眾生言下見性成佛」。時韋使君與官僚道俗聞師所說,無不省悟。一時作禮,皆嘆:「善哉!何期嶺南有佛出世」。

【疑問品第三】

一日,韋刺史為師設大會齋。齋訖,剌史請師升座,同官僚士庶肅容再拜,問曰:「弟子聞和尚說法,實不可思議。今有少疑,願大慈悲,特為解說。」

師曰:「有疑即問,吾當為說。」

韋公曰:「和尚所說,可不是達摩大師宗旨乎?」師曰:「是。」

公曰:「弟子聞達摩初化梁武帝,帝問云:『朕一生造寺度僧,布施設齋,有何功德?』達摩言:『實無功德。』弟子未達此理,願和尚為說。」

師曰:「實無功德。勿疑先聖之言。武帝心邪,不知正法,造寺度僧,布施設齋,名為求福,不可將福便為功德。功德在法身中,不在修福。」

師又曰:「見性是功,平等是德;念念無滯,常見本性真實妙用,名為功德。內心謙下是功,外行於禮是德;自性建立萬法是功,心體離念是德;不離自性是功,應用無染是德;若覓功德法身,但依此作,是真功德。若修功德之人,心即不輕,常行普敬。心常輕人,吾我不斷,即自無功;自性虛妄不實,即自無德;為吾我自大,常輕一切故。善知識!念念無間是功,心行平直是德;自修性是功,自修身是德。善知識!功德須自性內見,不是布施供養之所求也。是以福德與功德別。武帝不識真理,非我祖師有過。」

刺史又問曰:「弟子常見僧俗念阿彌陀佛,願生西方。請和尚說,得生彼否?願為破疑。」

師言:「使君善聽,惠能與說。世尊在舍衛城中,說西方引化經文,分明去此不遠。若論相說里數,有十萬八千,即身中十惡八邪,便是說遠。說遠為其下根,說近為其上智。人有兩種,法無兩般。迷悟有殊,見有遲疾。迷人念佛求生於彼,悟人自淨其心。所以佛言『隨其心淨即佛土淨』。使君東方人,但心淨即無罪;雖西方人,心不淨亦有愆。東方人造罪,念佛求生西方;西方人造罪,念佛求生何國?凡愚不了自性,不識身中淨土,願東願西;悟人在處一般。所以佛言『隨所住處恆安樂』。使君心地,但無不善,西方去此不遙;若懷不善之心,念佛往生難到。」

今勸善知識,先除十惡,即行十萬;後除八邪,乃過八千。念念見性,常行平直,到如彈指,便覩彌陀。使君但行十善,何須更願往生?不斷十惡之心,何佛即來迎請?若悟無生頓法,見西方只在剎那;不悟,念佛求生,路遙如何得達?惠能與諸人移西方如剎那間目前便見,各願見否?

眾皆頂禮云:「若此處見,何須更願往生?願和尚慈悲,便現西方,普令得見。」

師言:「大眾!世人自色身是城,眼耳鼻舌是門。外有五門,內有意門。心是地,性是王;王居心地上。性在王在;性去王無。性在身心存;性去身心壞。佛向性中作,莫向身外求。自性迷即是眾生,自性覺即是佛。慈悲即是觀音,喜捨名為勢至。能淨即釋迦,平直即彌陀。人我是須彌,邪心是海水,煩惱是波浪,毒害是惡龍,虛妄是鬼神,塵勞是魚鼇,貪瞋是地獄,愚癡是畜生。」

善知識!常行十善,天堂便至;除人我,須彌倒;去邪心,海水竭;煩惱無,波浪滅;毒害忘,魚龍絕。自心地上覺性如來,放大光明,外照六門清淨,能破六欲諸天。自性內照,三毒即除;地獄等罪,一時消滅,內外明徹,不異西方。不作此修,如何到彼?」

大眾聞說,了然見性。悉皆禮拜,俱歎:「善哉!」唱言:「普願法界眾生,聞者一時悟解。」

師言:「善知識!若欲修行,在家亦得,不由在寺。在家能行,如東方人心善;在寺不修,如西方人心惡,但心清淨,即是自性西方。」

韋公又問:「在家如何修行?願為教授。」師言:「吾與大眾說無相頌,但依此修,常與吾同處無別。若不作此修,剃髮出家,於道何益?」

心平何勞持戒 行直何用修禪

恩則親養父母 義則上下相憐

讓則尊卑和睦 忍則眾惡無喧

若能鑽木取火 淤泥定生紅蓮

苦口的是良藥 逆耳必是忠言

改過必生智慧 護短心內非賢

日用常行饒益 成道非由施錢

菩提只向心覓 何勞向外求玄

聽說依此修行 天堂只在目前

師復曰:「善知識!總須依偈修行,見取自性,直成佛道。法不相待,眾人且散,吾歸曹溪,眾若有疑,却來相問。」

時,刺史官僚,在會善男信女,各得開悟。信受奉行。

【定慧品第四】

師示眾云:「善知識!我此法門,以定慧為本,大眾勿迷言定慧別,定慧一體,不是二。定是慧體,慧是定用,即慧之時定在慧,即定之時慧在定。若識此義,即是定慧等學。諸學道人!莫言先定發慧,先慧發定各別,作此見者,法有二相。口說善語,心中不善;空有定慧,定慧不等。若心口俱善,內外一如,定慧即等。自悟修行,不在於諍;若諍先後,即同迷人。不斷勝負,卻增我法,不離四相。」

善知識!定慧猶如何等?猶如燈光。有燈即光,無燈即暗;燈是光之體,光是燈之用。名雖有二,體本同一。此定慧法,亦復如是。」

師示眾云:「善知識!一行三昧者,於一切處行住坐臥常行一直心是也。如淨名經云:『直心是道場,直心是淨土。』莫:心行諂曲,口但說直!口說一行三昧,不行直心!但行直心,於一切法勿有執著。迷人著法相,執一行三昧,直言「常坐不動、妄不起心,即是一行三昧」。作此解者,即同無情,却是障道因緣。」

善知識!道須通流,何以却滯?心不住法,道即通流;心若住法,名為自縛。若言常坐不動是,只如舍利弗宴坐林中却被維摩詰訶。

善知識!又有人教坐,看心觀淨,不動不起,從此置功。迷人不會,便執成顛,如此者眾。如是相教,故知大錯。

師示眾云:「善知識!本來正教無有頓漸,人性自有利鈍。迷人漸修,悟人頓契;自識本心,自見本性,即無差別;所以立頓漸之假名。」

善知識!我此法門,從上以來,先立無念為宗,無相為體,無住為本。無相者,於相而離相;無念者,於念而無念;無住者,人之本性。於世間善惡好醜,乃至冤之與親,言語觸刺欺爭之時,並將為空,不思酬害。念念之中,不思前境。若前念今念後念,念念相續不斷,名為繫縛。於諸法上,念念不住,即無縛也。此是以無住為本。

善知識!外離一切相,名為「無相」;能離於相,則法體清淨。此是以「無相」為體。

善知識!於諸境上,心不染,曰「無念」。於自念上,常離諸境,不於境上生心。若只百物不思,念盡除却;一念絕即死,別處受生,是為大錯。學道者思之!若不識法意,自錯猶可,更勸他人;自迷不見,又謗佛經。所以立無念為宗。

善知識!云何立無念為宗?只緣口說見性,迷人於境上有念,念上便起邪見,一切塵勞妄想從此而生。自性本無一法可得,若有所得,妄說禍福,即是塵勞邪見。故此法門立「無念」為宗。

善知識!無者,無何事?念者,念何物?無者,無二相,無諸塵勞之心。念者,念真如本性。真如即是念之體,念即是真如之用。真如自性起念,非眼耳鼻舌能念。真如有性,所以起念;真如若無,眼耳色聲當時即壞。

善知識!真如自性起念,六根雖有見聞覺知,不染萬境,而真性常自在。故經云:「能善分別諸法相,於第一義而不動。」

【坐禪品第五】

師示眾云:「此門坐禪,元不看心,亦不看淨,亦不是不動。若言看心,心原是妄,知心如幻,故無所看也。若言看淨,人性本淨,由妄念故蓋覆真如,但無妄想,性自清淨;起心看淨,卻生淨妄;妄無處所,看者是妄。淨無形相,卻立淨相,言是工夫;作此見者,障自本性,卻被淨縛。」

善知識!若修不動者,但見一切人時,不見人之是非善惡過患,即是自性不動。

善知識!迷人身雖不動,開口便說他人是非長短好惡,與道違背。若看心看淨,即障道也。

師示眾云:「善知識!何名坐禪?此法門中,無障無礙,外於一切善惡境界心念不起,名為坐;內見自性不動,名為禪。」

善知識!何名禪定?外離相為禪,內不亂為定。外若著相,內心即亂;外若離相,心即不亂。本性自淨自定,只為見境思境即亂。若見諸境心不亂者,是真定也。

善知識!外離相即禪,內不亂即定,外禪內定,是為禪定。菩薩戒經云:『我本性元自清淨。』善知識!於念念中,自見本性清淨,自修自行,自成佛道。」

【懺悔品第六】

時,大師見廣韶洎四方士庶駢集山中聽法。於是陞座告眾曰:來!諸善知識!此事須從自性中起。於一切時,念念自淨其心,自修其行,見自己法身,見自心佛,自度自戒,始得不假到此。既從遠來,一會於此,皆共有緣。今可各各胡跪,先為傳「自性五分法身香」,次授「無相懺悔」。眾胡跪。師曰:

一、戒香:即自心中無非、無惡、無嫉妒、無貪瞋、無劫害,名「戒香」。

二、定香:即覩諸善惡境相,自心不亂,名「定香」。

三、慧香:自心無礙,常以智慧觀照自性,不造諸惡;雖修眾善,心不執著;敬上念下,矜恤孤貧,名「慧香」。

四、解脫香:即自心無所攀緣,不思善,不思惡,自在無礙,名「解脫香」。

五、解脫知見香:自心既無所攀緣善惡,不可沉空守寂,即須廣學多聞,識自本心,達諸佛理,和光接物,無我無人,直至菩提,真性不易,名「解脫知見香」。

善知識!此香各自內薰,莫向外覓。

又與汝等授「無相懺悔」,滅三世罪,令得三業清淨。善知識!各隨我語一時道:

『弟子等,從前念今念及後念,念念不被愚迷染;從前所有惡業愚迷等罪,悉皆懺悔,願一時消滅,永不復起。

弟子等從前念今念及後念,念念不被憍誑染;從前所有惡業憍誑等罪,悉皆懺悔,願一時消滅,永不復起。

弟子等從前念今念及後念,念念不被嫉妒染;從前所有惡業嫉妒等罪,悉皆懺悔,願一時消滅,永不復起。』

善知識!以上是為「無相懺悔」。云何名「懺」?云何名「悔」?懺者,懺其前愆;從前所有惡業,愚迷憍誑嫉妒等罪,悉皆盡懺,永不復起,是名為懺。悔者,悔其後過;從今以後,所有惡業,愚迷憍誑嫉妒等罪,今已覺悟,悉皆永斷,更不復作,是名為悔,故稱懺悔。凡夫愚迷,只知懺其前愆,不知悔其後過。以不悔故,前罪不滅,後過又生。前罪既不滅,後過復又生,何名懺悔?

善知識!既懺悔已,與善知識發「四弘誓願」,各須用心正聽:「自心眾生無邊誓願度,自心煩惱無邊誓願斷,自性法門無盡誓願學,自性無上佛道誓願成」。

善知識!大家豈不道「眾生無邊誓願度」?恁麼道,且不是惠能度。善知識!心中眾生,所謂邪迷心、誑妄心、不善心、嫉妒心、惡毒心,如是等心,盡是眾生,各須自性自度,是名真度。

何名自性自度?即自心中邪見煩惱愚癡眾生,將正見度。既有正見,使般若智打破愚癡迷妄眾生,各各自度。邪來正度,迷來悟度,愚來智度,惡來善度,如是度者,名為真度。

又,煩惱無邊誓願斷,將自性般若智除卻虛妄思想心是也。又,法門無盡誓願學,須自見性,常行正法,是名真學。又,無上佛道誓願成,既常能下心,行於真正,離迷離覺,常生般若,除真除妄,即見佛性,即言下佛道成。常念修行是願力法。

善知識!今發四弘願了,更與善知識授「無相三歸依戒」。

善知識!歸依覺,兩足尊;歸依正,離欲尊;歸依淨,眾中尊。從今日起,稱覺為師,更不歸依邪魔外道。以自性三寶常自證明。勸善知識歸依自性三寶:佛者,覺也;法者,正也;僧者,淨也。自心歸依覺,邪迷不生,少欲知足,能離財色,名兩足尊。自心歸依正,念念無邪見,以無邪見故,即無人我愩高貪愛執著,名離欲尊。自心歸依淨,一切塵勞愛欲境界,自性皆不染著,名眾中尊。若修此行,是自歸依,凡夫不會。從日至夜,受三歸戒;若言歸依佛,佛在何處?若不見佛,憑何所歸?言卻成妄。

善知識!各自觀察,莫錯用心。經文分明言「自歸依佛」,不言「歸依他佛」。自佛不歸,無所依處。今既自悟,各須歸依自心三寶!內調心性,外敬他人,是自歸依也。

善知識!既歸依自三寶竟,各各志心,吾與說「一體三身自性佛」,令汝等見三身,了然自悟自性。總隨我道:『於自色身歸依清淨法身佛,於自色身歸依圓滿報身佛,於自色身歸依千百億化身佛』。

善知識!色身是舍宅,不可言歸向。向者三身佛,在自性中,世人總有。為自心迷,不見內性;外覓三身如來,不見自身中有三身佛。汝等聽說!令汝等於自身中見自性有三身佛。此三身佛,從自性生,不從外得。何名「清淨法身佛」?世人性本清淨,萬法從自性生。思量一切惡事,即生惡行;思量一切善事,即生善行。如是諸法在自性中,如天常清,日月常明,為浮雲蓋覆,上明下暗;忽遇風吹雲散,上下俱明,萬象皆現。世人性常浮游,如彼天雲。

善知識!智如日,慧如月;智慧常明;於外著境,被自念浮雲蓋覆自性,不得明朗。若遇善知識,聞真正法,自除迷妄,內外明徹,於自性中萬法皆現。見性之人亦復如是。此名清淨法身佛。

善知識!自心歸依自性,是歸依真佛。自歸依者,除却自性中不善心、嫉妒心、諂曲心、吾我心、誑妄心、輕人心、慢他心、邪見心、愩高心、及一切時中不善之行,常自見己過,不說他人好惡,是自歸依。常須下心,普行恭敬,即是見性通達,更無滯礙,是自歸依。

何名圓滿報身?譬如一燈能除千年暗,一智能滅萬年愚。莫思向前,已過不可得;常思於後,念念圓明,自見本性。善惡雖殊,本性無二。無二之性,名為實性,於實性中,不染善惡,此名「圓滿報身佛」。自性起一念惡,滅萬劫善因;自性起一念善,得恆沙惡盡,直至無上菩提,念念自見,不失本念,名為報身。

何名千百億化身?若不思萬法,性本如空;一念思量,名為變化。思量惡事,化為地獄;思量善事,化為天堂;毒害,化為龍蛇;慈悲,化為菩薩;智慧,化為上界,愚癡,化為下方。自性變化甚多,迷人不能省覺。念念起惡,常行惡道,回一念善,智慧即生,此名自性化身佛。

善知識!法身本具,念念自性自見即是報身佛,從報身思量即是化身佛。自悟自修自性功德,是真歸依。皮肉是色身,色身是宅舍,不言歸依也。但悟自性三身,即識自性佛。吾有一無相頌,若能誦持,言下令汝積劫迷罪一時消滅。頌曰:

迷人修福不修道 只言修福便是道

布施供養福無邊 心中三惡元來造

擬將修福欲滅罪 後世得福罪還在

但向心中除罪緣 各自性中真懺悔

忽悟大乘真懺悔 除邪行正即無罪

學道常於自性觀 即與諸佛同一類

吾祖唯傳此頓法 普願見性同一體

若欲當來覓法身 離諸法相心中洗

努力自見莫悠悠 後念忽絕一世休

若悟大乘得見性 虔恭合掌至心求

師言:「善知識!總須誦取,依此修行,言下見性,雖去吾千里,如常在吾邊;於此言下不悟,即對面千里,何勤遠來?珍重好去!」一眾聞法,靡不開悟,歡喜奉行。

【機緣品第七】

師自黃梅得法,回至韶州曹侯村,人無知者。時,有儒士劉志略,禮遇甚厚。志略有姑為尼,名無盡藏,常誦大涅槃經。師暫聽即知妙義,遂為解說。尼乃執卷問字,師曰:「字即不識,義即請問。」尼曰:「字尚不識,焉能會義?」師曰:「諸佛妙理,非關文字。」尼驚異之,遍告里中耆德云:「此是有道之士,宜請供養。」有魏武系孫曹叔良及居民,競來瞻禮。

時,寶林古寺,自隋末兵火,已廢。遂於故基重建梵宇,延師居之;俄成寶坊。

師住九月餘日,又為惡黨尋逐。師乃遁於前山;被其縱火焚草木,師隱身挨入石中得免。石今有師趺坐膝痕及衣布之紋,因名「避難石」。師憶五祖懷會止藏之囑,遂行隱於二邑焉。

僧法海,韶州曲江人也,初參祖師問曰:「即心即佛,願垂指諭。」

師曰:「前念不生即心,後念不滅即佛;成一切相即心,離一切相即佛。吾若具說,窮劫不盡。聽吾偈曰:『即心名慧,即佛乃定;定慧等持,意中清淨。悟此法門,由汝習性。用本無生,雙修是正。』」

法海言下大悟,以偈讚曰:「即心元是佛,不悟而自屈,我知定慧因,雙修離諸物。」

僧法達,洪洲人,七歲出家,常誦法華經;來禮祖師,頭不至地。

祖訶曰:「禮不投地,何如不禮。汝心中必有一物,蘊習何事耶?」

曰:「念法華經,已及三千部。」

祖曰:「汝若念至萬部,得其經意,不以為勝,則與吾偕行。汝今負此事業,都不知過。」

聽吾偈曰:「禮本折慢幢,頭奚不至地;有我罪即生,亡功福無比。」

師又曰:「汝名什麼?」曰:「名法達。」師曰:「汝名法達,何曾達法?」復說偈曰:「汝今名法達,勤誦未休歇;空誦但循聲,明心號菩薩。汝今有緣故,吾今為汝說,但信佛無言,蓮花從口發。」

達聞偈,悔謝曰:「而今而後,當謙恭一切。弟子誦法華經,未解經義,心常有疑。和尚智慧廣大,願略說經中義理。」

師曰:「法達,法即甚達,汝心不達;經本無疑,汝心自疑。汝念此經,以何為宗?」達曰:「學人根性暗鈍,從來但依文誦念,豈知宗趣?」

師曰:「吾不識文字,汝試取經誦之一遍,吾當為汝解說。」

法達即高聲念經,至譬喻品,師曰:「止!此經原來以因緣出世為宗。從說多種譬喻,亦無越於此。何者因緣?經云:『諸佛世尊,唯以一大事因緣故出現於世。』一大事者,佛之知見也。世人外迷著相,內迷著空;若能於相離相,於空離空,即是內外不迷。若悟此法,一念心開,是為開佛知見。」

佛,猶覺也;分為四門:開覺知見、示覺知見、悟覺知見、入覺知見。若聞開示,便能悟入,即覺知見「本來真性」而得出現。汝慎勿錯解經意,見他道「開示悟入」,自是佛之知見,我輩無分。若作此解,乃是謗經毀佛也。彼既是佛,已具知見,何用更開?汝今當信:佛知見者,只汝自心,更無別佛。蓋為一切眾生,自蔽光明,貪愛塵境,外緣內擾,甘受驅馳;便勞他世尊,從三昧起,種種苦口,勸令寢息;莫向外求,與佛無二;故云開佛知見。

吾亦勸一切人,於自心中常開佛之知見。世人心邪,愚迷造罪,口善心惡,貪瞋嫉妒,諂佞我慢,侵人害物,自開眾生知見。若能正心,常生智慧,觀照自心,止惡行善,是自開佛之知見。汝須念念開佛知見,勿開眾生知見。開佛知見,即是出世;開眾生知見,即是世間。汝若但勞勞執念,以為功課者,何異犛牛愛尾?」

達曰:「若然者,但得解義,不勞誦經耶?」

師曰:「經有何過,豈障汝念?只為迷悟在人,損益由己。口誦心行,即是轉經;口誦心不行,即是被經轉。聽吾偈曰:『心迷法華轉,心悟轉法華。誦經久不明,與義作讎家。無念念即正,有念念成邪;有無俱不計,長御白牛車。」

達聞偈,不覺悲泣,言下大悟,而告師曰:「法達從昔已來,實未曾轉法華,乃被法華轉。」

再啟曰:「經云:『諸大聲聞乃至菩薩,皆盡思共度量,不能測佛智。』今令凡夫但悟自心,便名佛之知見;自非上根,未免疑謗。又經說三車,羊鹿牛車與白牛之車如何區別?願和尚再垂開示。」

師曰:「經意分明,汝自迷背。諸三乘人,不能測佛智者,患在度量也;饒伊盡思共推,轉加懸遠。佛本為凡夫說,不為佛說;此理若不肯信者,從他退席。殊不知坐却白牛車,更於門外覓三車。況經文明向汝道:「唯一佛乘,無有餘乘。若二若三,乃至無數方便,種種因緣譬喻言詞,是法皆為一佛乘故。」汝何不省?三車是假,為昔時故;一乘是實,為今時故。只教汝去假歸實;歸實之後,實亦無名。應知所有珍財,盡屬於汝,由汝受用;更不作父想,亦不作子想,亦無用想,是名持法華經。從劫至劫,手不釋卷;從晝至夜,無不念時也。」

達蒙啟發,踴躍歡喜,以偈讚曰:「經誦三千部,曹溪一句亡;未明出世旨,寧歇累生狂;羊鹿牛權設,初中後善揚。誰知火宅內,元是法中王。」師曰:「汝今後方可名念經僧也。」達從此領玄旨,亦不輟誦經。

僧智通,壽州安豐人,看楞伽經約千餘遍,而不會三身四智,禮師求解其義。

師曰:「三身者:清淨法身,汝之性也;圓滿報身,汝之智也;千百億化身,汝之行也。若離本性,別說三身,即名有身無智;若悟三身無有自性,即名四智菩提。聽吾偈曰:『自性具三身,發明成四智,不離見聞緣,超然登佛地。吾今為汝說,諦信永無迷。莫學馳求者,終日說菩提。」

通再啟曰:「四智之義,可得聞乎?」

師曰:「既會三身,便明四智,何更問耶?若離三身,別談四智,此名有智無身。即此有智,還成無智。」

復說偈曰:「大圓鏡智性清淨,平等性智心無病,妙觀察智見非功,成所作智同圓鏡;五八六七果因轉,但用名言無實性,若於轉處不留情,繁興永處那伽定。」

通頓悟性智,遂呈偈曰:「三身元我體,四智本心明;身智融無礙,應物任隨形。起修皆妄動,守住匪真精,妙旨因師曉,終亡染污名。」

僧智常,信州貴谿人,髫年出家,志求見性。一日參禮,師問曰:「汝從何來?欲求何事?」曰:「學人近往洪州白峰山禮大通和尚,蒙示見性成佛之義,未決狐疑。遠來投禮,伏望和尚慈悲指示。」

師曰:「彼有何言句,汝試舉看。」

曰:「智常到彼,凡經三月,未蒙示誨,為法切故,一夕獨入丈室,請問:「如何是某甲本心本性?」大通乃曰:『汝見虛空否?』對曰:『見』。

彼曰:『汝見虛空有相貌否?』對曰:『虛空無形,有何相貌?』

彼曰:『汝之本性,猶如虛空,了無一物可見是名正見,無一物可知是名真知。無有青黃長短,但見本源清淨,覺體圓明,即名見性成佛,亦名如來知見。』

學人雖聞此說,猶未決了,乞和尚開示。」

師曰:「彼師所說,猶存見知,故令汝未了。吾今示汝一偈:『不見一法存無見,大似浮雲遮日面;不知一法守空知,還如太虛生閃電。此之知見瞥然興,錯認何曾解方便,汝當一念自知非,自己靈光常顯現。』」

常聞偈已,心意豁然,乃述偈曰:「無端起知見,著相求菩提,情存一念悟,寧越昔時迷;自性覺源體,隨照枉遷流;不入祖師室,茫然趣兩頭。」

智常一日問師曰:「佛說三乘法,又言最上乘,弟子未解,願為教授。」

師曰:「汝觀自本心,莫著外法相,法無四乘,人心自有等差。見聞轉誦是小乘,悟法解義是中乘,依法修行是大乘。萬法盡通,萬法具備,一切不染,離諸法相,一無所得,名最上乘。乘是行義,不在口爭。汝須自修,莫問吾也,一切時中,自性自如。」常禮謝執侍,終師之世。

僧志道,廣州南海人也,請益曰:「學人自出家,覽涅槃經十載有餘,未明大意;願和尚垂誨。」師曰:「汝何處未明?」曰:「『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於此疑惑。」師曰:「汝作麼生疑?」曰:「一切眾生皆有二身,謂色身法身也。色身無常,有生有滅;法身有常,無知無覺。經云:『生滅滅已,寂滅為樂』者,不審何身寂滅?何身受樂?若色身者,色身滅時,四大分散,全然是苦,苦不可言樂。若法身寂滅,即同草木瓦石,誰當受樂?又法性是生滅之體,五蘊是生滅之用;一本五用,生滅是常;生則從體起用,滅則攝用歸體。若聽更生,即有情之類不斷不滅;若不聽更生,則永歸寂滅,同於無情之物。如是,則一切諸法被涅槃之所禁伏,尚不得生,何樂之有?」

師曰:「汝是釋子,何習外道斷常邪見而議最上乘法?據汝所說,即色身外別有法身,離生滅求於寂滅;又推涅槃常樂,言有身受用。斯乃執吝生死,耽著世樂。汝今當知,佛為一切迷人,認五蘊和合為自體相,分別一切法為外塵相;好生惡死,念念遷流,不知夢幻虛假,枉受輪迴;以常樂涅槃,翻為苦相,終日馳求。佛愍此故,乃示涅槃真樂。剎那無有生相,剎那無有滅相,更無生滅可滅,是則寂滅現前;當現前時,亦無現前之量,乃謂常樂。此樂無有受者,亦無不受者。豈有一體五用之名?何況更言涅槃禁伏諸法令永不生,斯乃謗佛毀法。」聽吾偈曰:

無上大涅槃 圓明常寂照 凡愚謂之死 外道執為斷

諸求二乘人 目以為無作 盡屬情所計 六十二見本

妄立虛假名 何為真實義 惟有過量人 通達無取捨

以知五蘊法 及以蘊中我 外現眾色像 一一音聲相

平等如夢幻 不起凡聖見 不作涅槃解 二邊三際斷

常應諸根用 而不起用想 分別一切法 不起分別想

劫火燒海底 風鼓山相擊 真常寂滅樂 涅槃相如是

吾今強言說 令汝捨邪見 汝勿隨言解 許汝知少分

志道聞偈大悟,踴躍作禮而退。

行思禪師,生吉州安城劉氏,聞曹溪法席盛化,逕來參禮,遂問曰:「當何所務,即不落階級?」

師曰:「汝曾作甚麼來?」曰:「聖諦亦不為。」

師曰:「落何階級?」曰:「聖諦尚不為,何階級之有?」

師深器之,令思首眾。一日,師謂曰:「汝當分化一方,無令斷絕。」

思既得法,遂回吉州青原山,弘法紹化。

懷讓禪師,金州杜氏子也。初謁嵩山安國師,安發之曹溪參叩。讓至,禮拜。

師曰:「甚處來?」曰:「嵩山。」

師曰:「什麼物恁麼來?」曰:「說似一物即不中。」

師曰:「還可修證否?」曰:「修證即不無,污染即不得。」

師曰:「只此不污染,諸佛之所護念;汝既如是,吾亦如是。西天般若多羅讖:『汝足下出一馬駒,踏殺天下人』,應在汝心,不須速說!」

讓豁然契會,遂執侍左右一十五載,日臻玄奧;後往南嶽,大闡禪宗。

永嘉玄覺禪師,溫州戴氏子。少習經論,精天臺止觀法門,因看維摩經,發明心地。偶師弟子玄策相訪,與其劇談,出言暗合諸祖。

策云:「仁者得法師誰?」

曰:「我聽方等經論,各有師承;後於維摩經,悟佛心宗,未有證明者。」

策云:「威音王以前即得,威音王以後,無師自悟,盡是天然外道。」

云:「願仁者為我證據。」

策云:「我言輕,曹溪有六祖大師,四方雲集,並是受法者,若去,則與偕行。」

覺遂同策來參,遶師三匝,振錫而立。

師曰:「夫沙門者,具三千威儀,八萬細行。大德自何方而來,生大我慢?」

覺曰:「生死事大,無常迅速。」

師曰:「何不體取無生,了無速乎?」

曰:「體即無生,了本無速。」

師曰:「如是,如是!」 玄覺方具威儀禮拜,須臾告辭。

師曰:「返太速乎?」

曰:「本自非動,豈有速耶?」

師曰:「誰知非動?」

曰:「仁者自生分別。」

師曰:「汝甚得無生之意。」

曰:「無生豈有意耶?」

師曰:「無意誰當分別?」

曰:「分別亦非意。」

師曰:「善哉!少留一宿。」 時謂一宿覺,後著證道歌,盛行于世。

禪者智隍,初參五祖,自謂已得正受,庵居長坐,積二十年。師弟子玄策游方至河朔,聞隍之名,造庵問云:「汝在此作什麼?」 隍曰:「入定。」 策云:「汝云入定,為有心人耶?無心人耶?若無心人者,一切無情草木瓦石,應合得定;若有心人者,一切有情含識之流,亦應得定。」 隍曰:「我正入定時,不見有有無之心。」 策云:「不見有有無之心,即是常定,何有出入?若有出入,即非大定。」

隍無對,良久,問曰:「師嗣誰耶?」 策云:「我師曹溪六祖。」 隍云:「六祖以何為禪定?」 策云:「我師所說,妙湛圓寂,體用如如;五陰本空,六塵非有;不出不入,不定不亂;禪性無住,離住禪寂;禪性無生,離生禪想;心如虛空,亦無虛空之量。」隍聞是說,徑來謁師。

師問云:「仁者何來?」 隍具述前緣。 師云:『誠如所言。汝但心如虛空,不著空見;應用無碍,動靜無心;凡聖情忘,能所俱泯;性相如如,無不定時也。』隍於是大悟,二十年「所得心」,都無影響。隍後禮辭,復歸河北,開化四眾。

一僧問師云:「黃梅意旨,甚麼人得?」師云:「會佛法人得。」僧云:「和尚還得否?」師云:「我不會佛法。」

師,一日欲濯所授之衣而無美泉,因至寺後五里許,見山林鬱茂,瑞氣盤旋,師振錫卓地,泉應手而出,積以為池,乃跪膝浣衣石上。

忽有一僧來禮拜,云:「方辯是西蜀人。昨於南天竺國見達摩大師,囑方辯速往唐土。吾傳大迦葉正法眼藏及僧伽梨。見傳六代於韶州曹溪,汝去瞻禮。方辯遠來,願見我師傳來衣缽。」師乃出示,次問:「上人攻何事業?」曰:「善塑。」師正色曰:「汝試塑看。」辯罔措。過數日,塑就真相,可高七寸,曲盡其妙。師笑曰:「汝只解塑性,不解佛性。」師舒手摩方辯頂,曰:「永為人天福田!」師仍以衣酬之。辯取衣分為三:一披塑像,一自留,一用椶裹瘞地中。誓曰:「後得此衣,乃吾出世住持於此,重建殿宇。」

有僧舉臥輪禪師偈云:「臥輪有伎倆,能斷百思想,對境心不起,菩提日日長。」師聞之,曰:「此偈未明心地。若依而行之,是加繫縛。」

因示一偈曰:「惠能沒伎倆,不斷百思想,對境心數起,菩提作麼長。」

【頓漸品第八】

時祖師居曹溪寶林,神秀大師在荊南玉泉寺。於時兩宗盛化,人皆稱南能北秀,故有南北二宗頓漸之分,而學者莫知宗趣。師謂眾曰:「法本一宗,人有南北;法即一種,見有遲疾。何名頓漸?法無頓漸,人有利鈍,故名頓漸。」

然秀之徒眾,往往譏南宗祖師:「不識一字,有何所長?」秀曰:「他得無師之智,深悟上乘,吾不如也。且吾師五祖,親傳衣法,豈徒然哉!吾恨不能遠去親近,虛受國恩。汝等諸人毋滯於此,可往曹溪參決。」

一日,命門人志誠曰:「汝聽明多智,可為吾到曹溪聽法,若有所聞,盡心記取,還為吾說。」志誠稟命至曹溪,隨眾參請,不言來處。時,祖師告眾曰:「今有盜法之人潛在此會。」志誠即出禮拜,具陳其事。師曰:「汝從玉泉來,應是細作。」對曰:「不是。」師曰:「何得不是?」對曰:「未說即是,說了不是。」

師曰:「汝師若為示眾?」對曰:「常指誨大眾,住心觀淨,長坐不臥。」師曰:「住心觀淨,是病非禪。常坐拘身,於理何益?聽吾偈曰:『生來坐不臥,死去臥不坐。一具臭骨頭,何為立功課?』」

志誠再拜曰:「弟子在秀大師處,學道九年,不得契悟;今聞和尚一說,便契本心。弟子生死事大,和尚大慈,更為教示!」

師曰:「吾聞汝師教示學人戒定慧法,未審汝師說戒定慧行相如何?與吾說看。」誠曰:「秀大師說:『諸惡莫作名為戒,諸善奉行名為慧,自淨其意名為定。』彼說如此。未審和尚以何法誨人?」師曰:「吾言有法與人,即為誑汝;但隨方解縛,假名三昧。如汝師所說戒定慧,實不可思議也。吾所見戒定慧又別。」

志誠曰:「戒定慧只合一種,如何更別?」師曰:「汝師戒定慧接上乘人,吾戒定慧接最上乘人;悟解不同,見有遲疾。汝聽吾說!與彼同否?吾所說法,不離自性;離體說法,名為「相」說,自性常迷。須知一切萬法皆從自性起用,是真戒定慧法。聽吾偈曰:『心地無非自性戒,心地無痴自性慧,心地無亂自性定;不增不減自金剛,身去身來本三昧。』」

誠聞偈,悔謝,乃呈一偈曰:『五蘊幻身,幻何究竟?迴趣真如,法還不淨!』師然之。

復語誠曰:「汝師戒定慧,勸小根智人;吾戒定慧,勸大根智人。若悟自性,亦不立菩提涅槃,亦不立解脫知見;無一法可得,方能建立萬法。若解此意,亦名佛身,亦名菩提涅槃,亦名解脫知見。見性之人,立亦得,不立亦得,去來自由,無滯無礙,應用隨作,應語隨答,普見化身,不離自性,即得自在神通、遊戲三昧,是名見性。」

志誠再啟師曰:「如何是不立義?」師曰:「自性無非、無癡、無亂,念念般若觀照,常離法相,自由自在,縱橫盡得,有何可立?自性自悟,頓悟頓修,亦無漸次,所以不立一切法。諸法寂滅,有何次第?」志誠禮拜,願為執侍,朝夕不懈。

僧志徹,江西人,本姓張,名行昌。少任俠,自南北分化,二宗主雖亡彼我,而徒侶競起愛憎。時,北宗門人,自立秀師為第六祖,而忌祖師傳衣為天下聞,乃囑行昌來刺師。師心通,預知其事,即置金十兩於座間。時夜暮,行昌入祖室,將欲加害,師舒頸就之,行昌揮刃者三,悉無所損。師曰:「正劍不邪,邪劍不正,只負汝金,不負汝命。」行昌驚仆,久而方蘇,求哀悔過,即願出家。師遂與金,言:「汝且去,恐徒眾翻害於汝。汝可他日易形而來,吾當攝受。」行昌稟旨宵遁。後投僧出家,具戒精進。

一日,憶師之言,遠來禮覲。師曰:「吾久念汝,汝來何晚?」曰:「昨蒙和尚捨罪,今雖出家苦行,終難報德,其惟傳法度生乎!弟子常覽《涅槃經》,未曉「常」、「無常」義,乞和尚慈悲,略為解說!」師曰:「無常者,即佛性也;有常者,即一切善惡諸法分別心也。」曰:「和尚所說,大違經文。」師曰:「吾傳佛心印,安敢違於佛經?」曰:「經說佛性是常,和尚卻言無常;善惡諸法乃至菩提心,皆是無常,和尚卻言是常;此即相違,令學人轉加疑惑。」師曰:「涅槃經,吾昔聽尼無盡藏讀誦一遍,便為講說,無一字一義不合經文,乃至為汝,終無二說。」曰:「學人識量淺昧,願和尚委曲開示!」

師曰:「汝知否?佛性若常,更說甚麼善惡諸法?乃至窮劫無有一人發菩提心者?故吾說無常,正是佛說真常之道也。又,一切諸法若無常者,即物物皆有自性,容受生死,而真常性有不徧之處,故吾說常者,是佛說真無常。佛比為凡夫外道執於邪常,諸二乘人於常計無常,共成八倒,故於涅槃了義教中,破彼偏見,而顯說真常真樂真我真淨。汝今依言背義,以斷滅無常及確定死常,而錯解佛之圓妙最後微言,縱覽千遍,有何所益?」

行昌忽然大悟,說偈云:

因守無常心 佛說有常性 不知方便者 猶春池拾礫

我今不施功 佛性而現前 非師相授與 我亦無所得

師曰:「汝今徹也,宜名志徹。」徹禮謝而退。

有一童子,名神會,襄陽高氏子,年十三,自玉泉來參禮。

師曰:「知識!遠來艱辛,還將得本來否?若有本,則合識主,試說看。」

會曰:「以無住為本,見即是主。」

師曰:「這沙彌爭合取次語!」會乃問曰:「和尚坐禪,還見不見?」

師以拄杖打三下,云:「吾打汝是痛不痛?」對曰:「亦痛亦不痛。」

師曰:「吾亦見亦不見。」神會問:「如何是亦見亦不見?」

師云:「吾之所見,常見自心過愆,不見他人是非好惡,是以亦見亦不見。汝言亦痛亦不痛如何?汝若不痛,同其木石;若痛,則同凡夫,即起恚恨。汝向前見不見是二邊,痛不痛是生滅;汝自性且不見,敢爾弄人。」神會禮拜悔謝。

師又曰:「汝若心迷不見,問善知識覓路;汝若心悟,即自見性,依法修行。汝自迷不見自心,卻來問吾見與不見。吾見自知,豈代汝迷?汝若自見,亦不代吾迷。何不自知自見,乃問吾見與不見?」神會再禮百餘拜,求謝過愆,服勤給侍,不離左右。

一日,師告眾曰:「吾有一物,無頭無尾,無名無字,無背無面,諸人還識否?」神會出曰:「是諸佛之本源,神會之佛性。」師曰:「向汝道無名無字,汝便喚作本源佛性。汝向去有把茆蓋頭,也只成個知解宗徒。」會後入京洛,大弘曹溪頓教,著顯宗記,行於世。

師見諸宗難問,咸起惡心,多集座下,愍而謂曰:「學道之人,一切善念惡念,應當盡除,無名可名,名於自性,無二之性,是名實性。於實性上建立一切教門,言下便須自見!」諸人聞說,總皆作禮,請事為師。

【護法品第九】

神龍元年上元日,則天、中宗詔云:「朕請安、秀二師,宮中供養,萬幾之暇,每究一乘。二師推讓云:『南方有能禪師,密授忍大師衣法,傳佛心印,可請彼問。』今遣內侍薛簡,馳詔請迎,願師慈念,速赴上京!」師上表辭疾,願終林麓。

薛簡曰:「京城禪德皆云:『欲得會道,必須坐禪習定;若不因禪定而得解脫者,未之有也。』未審師所說法如何?」師曰:「道由心悟,豈在坐也?經云:『若言如來若坐若臥,是行邪道。』何故?無所從來,亦無所去,無生無滅是如來清淨禪,諸法空寂是如來清淨坐。究竟無證,豈況坐耶?」

簡曰:「弟子回京,主上必問,願師慈悲,指示心要,傳奏兩宮及京城學道者。譬如一燈,燃百千燈,冥者皆明,明明無盡。」

師云:「道無明暗,明暗是代謝之義。明明無盡,亦是有盡,相待立名故。故淨名經云:『法無有比,無相待故。』」

簡曰:「明喻智慧,暗喻煩惱。修道之人,倘不以智慧照破煩惱,無始生死憑何出離?」

師曰:「煩惱即是菩提,無二無別。若以智慧破煩惱者,此是二乘見解,羊鹿等機,上智大根,悉不如是。」

簡曰:「如何是大乘見解?」師曰:「明與無明,凡夫見二,智者了達其性無二,無二之性,即是實性。實性者,處凡愚而不減,在賢聖而不增,住煩惱而不亂,居禪定而不寂,不斷不常,不去不來,不在中間及其內外,不生不滅,性相如如,常住不遷,名之曰道。」

簡曰:「師說不生不滅,何異外道?」師曰:「外道所說不生不滅者,將滅止生,以生顯滅,滅猶不滅,生說不生;我說不生不滅者,本自無生,今亦不滅,所以不同外道。汝若欲知心要,但一切善惡都莫思量,自然得入清淨心體,湛然常寂,妙用恒沙。」

簡蒙指教,豁然大悟,禮辭歸闕,表奏師語。其年九月三日,有詔獎諭師曰:「師辭老疾,為朕修道,國之福田。師若淨名,託疾毗耶,闡揚大乘,傳諸佛心,談不二法。薛簡傳師指授如來知見,朕積善餘慶,宿種善根,值師出世,頓悟上乘,感荷師恩,頂戴無已!」並奉磨衲袈裟及水晶缽,敕韶州刺史修飾寺宇,賜師舊居為國恩寺焉。

【付囑品第十】

師一日喚門人法海、志誠、法達、神會、智常、智通、志徹、志道、法珍、法如等曰:「汝等不同餘人,吾滅度後,各為一方師。吾今教汝說法,不失本宗。先須舉三科法門,動用三十六對,出沒即離兩邊,說一切法莫離自性。忽有人問汝法,出語盡雙,皆取對法,來去相因,究竟二法盡除,更無去處。

三科法門者,「陰、界、入」也。陰是五陰,「色、受、想、行、識」是也。入是十二入,外六塵「色、聲、香、味、觸、法」;內六門「眼、耳、鼻、舌、身、意」是也。界是十八界,「六塵、六門、六識」是也。自性能含萬法,名含藏識。若起思量,即是轉識。生六識,出六門,見六塵,如是一十八界,皆從自性起「用」。自性若邪,起十八邪;自性若正,起十八正。若「惡用」即「眾生用」,「善用」即「佛用」。「用」由何等?由自性有。

對法外境,無情五對:天與地對,日與月對,明與暗對,陰與陽對,水與火對。此是五對也。法相語言十二對:語與法對,有與無對,有色與無色對,有相與無相對,有漏與無漏對,色與空對,動與靜對,清與濁對,凡與聖對,僧與俗對,老與少對,大與小對。此是十二對也。自性起用十九對:長與短對,邪與正對,癡與慧對,愚與智對,亂與定對,慈與毒對,戒與非對,直與曲對,實與虛對,險與平對,煩惱與菩提對,常與無常對,悲與害對,喜與瞋對,捨與慳對,進與退對,生與滅對,法身與色身對,化身與報身對。此是十九對也。」

師言:「此三十六對法,若解用,即道貫一切經法,出入即離兩邊。自性動用,共人言語,外於相離相,內於空離空。若全著相,即長邪見;若全執空,即長無明。執空之人,有謗經,直言不用文字。既云不用文字,人亦不合語言,只此語言便是文字之相。又云直道不立文字,即此不立兩字亦是文字。見人所說,便即謗他言著文字。汝等須知,自迷猶可,又謗佛經。不要謗經,罪障無數!

若著相於外,而作法求真,或廣立道場,說有無之過患,如是之人,累劫不得見性。但聽依法修行,又莫百物不思,而於道性窒礙;若聽說不修,各人反生邪念。但依法修行,無住相法施。汝等若悟,依此說,依此用,依此行,依此作,即不失本宗。

若有人問汝義,問有將無對,問無將有對,問凡以聖對,問聖以凡對。二道相因,生中道義。如一問一對,餘問一依此作,即不失理也。設有人問:『何名為暗?』答云:『明是因,暗是緣,明沒則暗,以明顯暗,以暗顯明,來去相因,成中道義。』餘問悉皆如此。汝等於後傳法,依此轉相教授,勿失宗旨!

師於太極元年壬子延和七月,命門人往新州國恩寺建塔,仍令促工。次年夏末落成。七月一日,集徒眾曰:「吾至八月,欲離世間,汝等有疑,早須相問,為汝破疑,令汝迷盡。吾若去後,無人教汝。」法海等聞,悉皆涕泣,惟有神會,神情不動,亦無涕泣。

師云:「神會小師,卻得善不善等,毀譽不動,哀樂不生,餘者不得。數年山中竟修何道?汝今悲泣,為憂阿誰?若憂吾不知去處,吾自知去處;吾若不知去處,終不預報於汝。汝等悲泣,蓋為不知吾去處;若知吾去處,即不合悲泣。法性本無生滅去來,汝等盡坐,吾與汝說一偈,名曰真假動靜偈。汝等誦取此偈,與吾意同,依此修行,不失宗旨。」

眾僧作禮,請師作偈。偈曰:

一切無有真 不以見於真 若見於真者 是見盡非真

若能自有真 離假即心真 自心不離假 無真何處真

有情即解動 無情即不動 若修不動行 同無情不動

若覓真不動 動上有不動 不動是不動 無情無佛種

能善分別相 第一義不動 但作如此見 即是真如用

報諸學道人 努力須用意 莫於大乘門 卻執生死智

若言下相應 即共論佛義 若實不相應 合掌令歡喜

此宗本無諍 諍即失道意 執逆諍法門 自性入生死

時,徒眾聞說偈已,普皆作禮,並體師意,各各攝心,依法修行,更不敢諍,乃知大師不久住世,法海上座再拜問曰:「和尚入滅之後,衣法當付何人?」師曰:「吾於大梵寺說法,以至於今,鈔錄流行,目曰「法寶壇經」。汝等守護,遞相傳授,度諸群生,但依此說,是名正法。今為汝等說法,不付其衣。蓋為汝等信根淳熟,絕對無疑,堪任大事;然據先祖達摩大師付授偈意,衣不合傳。偈曰:『吾本來茲土,傳法救迷情;一花開五葉,結果自然成。」

師復曰:「諸善知識!汝等各各淨心,聽吾說法。若欲成就種智,須達一相三昧、一行三昧。若於一切處而不住相,於彼相中不生憎愛亦無取捨,不念利益成壞等事,安閒恬靜,虛融澹泊,此名一相三昧。若於一切處,行住坐臥,純一直心不動道場,真成淨土,此名一行三昧。若人具二三昧,如地有種,含藏長養,成熟其實。一相一行亦復如是。我今說法,猶如時雨,普潤大地;汝等佛性,譬諸種子,遇茲霑洽,悉得發生。承吾旨者,絕獲菩提;依吾行者,定證妙果。聽吾偈曰:『心地含諸種,普雨悉皆萌。頓悟華情已,菩提果自成。』」

師說偈已,曰:「其法無二,其心亦然,其道清淨,亦無諸相。汝等慎勿觀淨及空其心,此心本淨,無可取捨,各自努力,隨緣好去!」爾時,徒眾作禮而退。

大師,七月八日,忽謂門人曰:「吾欲歸新州,汝等速理舟楫!」大眾哀留甚堅,師曰:「諸佛出現,猶示涅槃,有來必去,理亦常然。吾此形骸,歸必有所。」眾曰:「師從此去,早晚可回?」師曰:「葉落歸根,來時無日。」

又問曰:「正法眼藏,傳付何人?」師曰:「有道者得,無心者通。」

又問:「後莫有難否?」師曰:「吾滅後五六年,當有一人來取吾首。

聽吾記曰:『頭上養親,口裡須餐,遇滿之難,楊柳為官。』」又云:「吾去七十年,有二菩薩,從東方來,一出家,一在家,同時興化,建立吾宗,締緝伽藍,昌隆法嗣。」問曰:「未知從上佛祖應現以來,傳授幾代?願垂開示!」

師云:「古佛應世,已無數量,不可計也。今以七佛為始:過去莊嚴劫,毗婆尸佛、尸棄佛、毗舍浮佛;今賢劫,拘留孫佛、拘那含牟尼佛、迦葉佛、釋迦文佛,是為七佛。

釋迦文佛首傳摩訶迦葉尊者,第二阿難尊者,第三商那和修尊者,第四優波毱多尊者,第五提多迦尊者,第六彌遮迦尊者,第七婆須蜜多尊者,第八佛馱難提尊者,第九伏馱蜜多尊者,第十脇尊者,十一富那夜奢尊者,十二馬鳴大士,十三迦毗摩羅尊者,十四龍樹大士,十五迦那提婆尊者,十六羅睺羅多尊者,十七僧伽難提尊者,十八伽耶舍多尊者,十九鳩摩羅多尊者,二十闍耶多尊者,二十一婆修盤頭尊者,二十二摩拏羅尊者,二十三鶴勒那尊者,二十四師子尊者,二十五婆舍斯多尊者,二十六不如蜜多尊者,二十七般若多羅尊者,二十八菩提達摩尊者,二十九慧可大師,三十僧璨大師,三十一道信大師,三十二弘忍大師,惠能是為三十三祖。從上諸祖,各有稟承。汝等向後,遞代流傳,毋令乖誤。」

大師,先天二年癸丑歲,八月初三日,於國恩寺齋罷,謂諸徒眾曰:「汝等各依位坐,吾與汝別。」法海白言:「和尚留何教法,令後代迷人得見佛性?」

師言:「汝等諦聽!後代迷人,若識眾生,即是佛性;若不識眾生,萬劫覓佛難逢。

吾今教汝識自心眾生,見自心佛性。欲求見佛,但識眾生,只為眾生迷佛,非是佛迷眾生。自性若悟,眾生是佛;自性若迷,佛是眾生。自性平等,眾生是佛;自性邪險,佛是眾生。汝等心若險曲,即佛在眾生中;一念平直,即是眾生成佛。我心自有佛,自佛是真佛;自若無佛心,何處求真佛?汝等自心是佛,更莫狐疑!外無一物而能建立,皆是本心生萬種法。故經云:『心生種種法生,心滅種種法滅。』吾今留一偈,自與汝等別,名自性真佛偈。後代之人,識此偈意,自見本心,自成佛道。

真如自性是真佛 邪見三毒是魔王

邪迷之時魔在舍 正見之時佛在堂

性中邪見三毒生 即是魔王來住舍

正見自除三毒心 魔變成佛真無假

法身報身及化身 三身本來是一身

若向性中能自見 即是成佛菩提因

本從化身生淨性 淨性常在化身中

性使化身行正道 當來圓滿真無窮

婬性本是淨性因 除婬即是淨性身

性中各自離五欲 見性剎那即是真

今生若遇頓教門 忽悟自性見世尊

若欲修行覓作佛 不知何處擬求真

若能心中自見真 有真即是成佛因

不見自性外覓佛 起心總是大癡人

頓教法門今已留 救度世人須自修

報汝當來學道者 不作此見大悠悠

師說偈已,告曰:「汝等好住,吾滅度後,莫作世情悲泣雨淚。受人弔問,身著孝服,非吾弟子,亦非正法。但識自本心,見自本性,無動無靜,無生無滅,無去無來,無是無非,無住無往。恐汝等心迷,不會吾意,今再囑汝,令汝見性。吾滅度後,依此修行,如吾在日。若違吾教,縱吾在世,亦無有益。」

復說偈曰:

兀兀不修善 騰騰不造惡 寂寂斷見聞 蕩蕩心無著

師說偈已,端坐至三更,忽謂門人曰:「吾行矣。」奄然遷化。於時異香滿室,白虹屬地,林木變白,禽獸哀鳴。

十一月,廣、韶、新三郡官僚洎門人僧俗,爭迎真身,莫決所之,乃焚香禱曰:「香煙指處,師所歸焉。」時香煙直貫曹溪。十一月十三日,遷神龕併所傳衣缽而回。

次年七月二十五日出龕,弟子方辯以香泥上之。門人憶念取首之記,遂先以鐵葉漆布固護師頸入塔。忽於塔內白光出現,直上衝天,三日始散,韶州奏聞,奉敕立碑,紀師道行。

師春秋七十有六,年二十四傳衣。三十九祝髮。說法利生三十七載,嗣法四十三人,悟道超凡者,莫知其數。達摩所傳信衣、中宗賜磨衲寶缽,及方辯塑師真相并道具,永鎮寶林道場。流傳《壇經》,以顯宗旨,興隆三寶,普利群生者。

【附錄:彙整壇經大事記】

①大師名惠能,父盧氏諱行瑫(唐高祖李淵的官吏,原為監察御史),父本貫范陽(今河北保定北京郊區一帶),左降流于嶺南,作新州(今廣東雲浮市新興縣一帶)百姓,母李氏(貞觀六年,西元632年,盧行瑫與當地李氏女子聯姻),誕師於唐貞觀十二年(西元638年)戊戌歲二月八日子時。父早亡(六祖大師三歲喪父),老母孤遺,移來南海(今廣東佛山市轄區),艱辛貧乏,於市賣柴。(六祖大師三歲喪父,生活艱辛,母親辛苦撫養,等到稍長可以工作維持家計,於是上山砍材,下山到人口密集的市井來賣錢,新州是比較偏僻的地方,人口不密集,所以才把母親遷移到南海人口密集的地方租屋居住,方便砍材賣材,以奉養母親)

②唐高宗龍朔元年(西元661年)辛酉歲,惠能年二十有四,聞經悟道,往黃梅(湖北黃梅縣西南東禪寺)求印可。不經三十餘日,便至黃梅,禮拜五祖,,五祖問曰欲求何物,惠能答曰惟求作佛不求餘物,五祖器之,恐有惡人加害,遂不與言,叫惠能到後院槽廠,有一行者,差六祖破柴踏碓,經八月餘。五祖因囑門人做偈,惠能的偈語暗受五祖印可,恐人加害,才以鞋擦去,說仍未見性,一日示意六祖三更入五祖房間,傳法及頓教,付衣缽,令嗣祖位為第六代祖,囑須速去,恐人加害,並告訴六祖南行謂:「逢懷則止遇會則藏」。遂連夜護送下山,於渡船頭划船過長江,送至江西九江驛站,大師乃發足南行,兩月中間,至大庾嶺(五嶺之一,位於江西省廣東省邊界)〔註:「逢懷則止遇會則藏」的寓意,即前行碰到有「懷」字地名之處(今廣東省肇慶市所轄懷集縣)就停止不再前行,前行遇到有「會」字地名之處(今廣東省肇慶市所轄四會市)就躲藏起來。〕

③大師自黃梅得法,南行回至韶州曹侯村,人無知者。時,有儒士劉志略,禮遇甚厚。志略有姑為尼,名無盡藏,遍告里中耆德云:「此是有道之士,宜請供養。」有魏武系孫曹叔良及居民,競來瞻禮。時,寶林古寺,自隋末兵火,已廢。遂於故基重建梵宇,延師居之;俄成寶坊。師住九月餘日,又為惡黨尋逐。

④因被惡人尋逐,乃於四會避難獵人隊中,行跡於四會與懷集之間,凡經一十五載(此十五年應包含從新州走一個多月到黃梅,待在黃梅八個多月,得法後發足南行兩個月,回到韶州,在韶州寶林寺住九月餘日,粗算總共約二十個月不到兩年,才隱在獵人隊中,故在獵人隊約有十三年有餘)。至唐高宗儀鳳元年(西元676年)丙子歲正月八日,會印宗法師於廣州法性寺,印宗於是月十五日,普會四眾,為大師剃髮;二月八日,集諸名德授具足戒,與四眾開示單傳之法旨。大師在廣州法性寺待了一年有餘,次年春(西元677年),師辭眾歸曹溪寶林寺。

⑤大師居寶林寺,唐睿宗太極元年(五月改年號延和八月禪位其子玄宗,時值西元712年)壬子歲七月,命門人往新州國恩寺建塔,仍令促工,次年夏末落成。唐玄宗先天二年(西元713年)癸丑歲七月一日,集徒眾曰:「吾至八月,欲離世間」。八月初三日,於國恩寺齋罷,謂諸徒眾曰:「汝等各依位坐,吾與汝別。」端坐至三更,忽謂門人曰:「吾行矣。」奄然遷化。於時異香滿室,白虹屬地,林木變白,禽獸哀鳴。十一月,廣、韶、新三郡官僚洎門人僧俗,爭迎真身,莫決所之,乃焚香禱曰:「香煙指處,師所歸焉。」時香煙直貫曹溪(大師命門人往新州國恩寺建塔,本要落葉歸根入塔於新州國恩寺,奈何因多方爭迎真身,焚香禱告,以香煙升空指向何處為真身歸處,當時香煙直貫曹溪方向,所以還是歸回韶州曹溪寶林寺)。十一月十三日,遷神龕併所傳衣缽而回。次年七月二十五日出龕,弟子方辯以香泥上之。門人憶念取首之記,遂先以鐵葉漆布固護師頸入塔。忽於塔內白光出現,直上衝天,三日始散,韶州奏聞,奉敕立碑,紀師道行。

⑥大師春秋七十有六,年二十四傳衣。三十九祝髮。說法利生三十七載,嗣法四十三人,悟道超凡者,莫知其數。達摩所傳信衣、中宗賜磨衲寶缽,及方辯塑師真相并道具,永鎮寶林道場。流傳《壇經》,以顯宗旨,興隆三寶,普利群生者。

⑦壇經記載六祖大師行跡地點圖與真身舍利,請參閱後面圖片。五祖道場黃梅東山禪寺,今名五祖寺,六祖道場曹溪寶林寺今名南華寺,六祖剃髮受戒的廣州法性寺今名光孝寺,六祖故居新州國恩寺,今名相同。另外一提的是,六祖得法後南行受惡黨尋逐,在四會與懷集之間的窮山峻嶺中避難獵人隊十五年,後人為了紀念,在四會造了六祖寺。六祖真身舍利安座在南華寺,歷代多次遭到破壞與修護,近代則有二戰時日本軍醫為探究不腐真假,文革時期遭到紅衛兵嚴重破壞,端賴中央趙朴初、地方習仲勛及虛雲老和尚弟子佛源和尚,協助修護如今時模樣。

(後面為六祖大師行跡地圖與真身圖片供參考)

(全篇到此圓滿結束)

留言

這個網誌中的熱門文章

如何克服修道的障礙

活佛師尊慈語 -【理天的功德銀行】